【长篇/翻译】机械甜贝儿 | 第二章：霹雳五号（Short Circuit）

（译注：本章标题“Short Circuit”取自电影《霹雳五号（Short Circuit）》）

史蒂芬妮在梦里满足地哼着歌。这是场美梦，照往常的都美。梦里有个可爱的家伙，既讨喜又机敏，肌肉不那么发达，也不那么瘦。他非常无礼，无礼得有点奇怪。

史蒂芬妮又哼了声，微笑起来……然后皱起眉头。扯她衣服的感觉越来越真实了。

“什——？啊！”史蒂芬妮赶紧睁眼，手臂微微抽搐，突然意识到真的有东西正在扯她的内裤。她推开黑暗里的那个东西。她感觉内裤的松紧带被解开，然后有东西在砰砰地重重敲她侧边，她尖叫起来。她跟闪电一样尽可能快地往后跑，冲到沙发另一头，朝着家里的入侵者举起拳头。“你要干什——！？哦老天，甜贝儿？”

史蒂芬妮一听到金属撞到木地板上的声音，就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甜贝儿侧身摔倒，然后慢慢从沙发滑到地上。

史蒂芬妮连忙环顾了下四周，一只手捂住胸口，呼出口一直憋着的、惊慌的气。“哦谢天谢地。你真吓着我了，甜贝儿。嘿，你还好吗？”史蒂芬妮用力咽了口口水，躺到沙发上，低头盯着甜贝儿。

“你还好——呃，状态？”她带着丝担心地问。机器的眼睛慢慢朝她眨眨眼。

“状态-态-态……系统。正常。底盘。正常。电量。百分之一点一。”甜贝儿播报的嗓音，跟她出处的老网络连续剧差不多。

史蒂芬妮松了口气。她虽然知道自己的机器很结实，但也跟关心她任何真正的动物或家人一样，关心这个小机器。实际上，现在想来，我的家人全都是混蛋……不管累不累，她可能都会决定多关心甜贝儿一点。

甜贝儿恢复了正常的嗓音。“史蒂~芬，我饿了。”它被调过之后，嗓音听着跟那个电视节目里甜贝儿的原配的很像。“我也好无~聊。”机器把腿蜷起来，然后仰头盯着它的造物主。

“已经到每周的这个时候了吗？”史蒂芬妮听到甜贝儿的请求，笑起来，然后叹了口气，重新调整了下她斜歪的内裤。“我猜我该开始穿睡衣睡觉了，或者只是让你能给自己插上电源，嗯？”她从沙发站起来，一只拳头放到屁股上，摆出副假装迎接挑战的架势。

单元接着抬头盯向她。

“但是，你真是太可爱了。我不觉得我能受得了。”史蒂芬妮弯下腰，拍拍甜贝儿的脑袋，让她的尾巴慢慢摇起来。

摇的速度很慢，说明她得充电了。

“好，我们走吧。起——来！”史蒂芬妮把甜贝儿抱起来，朝她稍稍笑了笑。至少，她一直笑到把胳膊放到甜贝儿下头。然后，她哎呀一声；甜贝儿是一堆四十多磅的金属和塑料。“你真得减肥了，你。”

幸运的是，史蒂芬妮只用带着她的小朋友穿过走廊，走到它放着充电站的小屋子里。这只是个步入式衣柜，真的，可能史蒂芬妮把它装饰成个真的卧室这件事很奇怪，但她自己根本没意识到，除非有客人朝它发表奇怪的评论。

史蒂芬妮用一只手打开小屋子的灯，然后赶紧把她的小机器放到充电座上。

现在，地板上，甜贝儿突然开始用机械音倒计时，这种调过的嗓音用于一些基本功能，或者可能给少数懂这个梗的客人听。“即将进入低功耗模式，五、四、三——电池充电中。”甜贝儿顿了下，然后抬头看向史蒂芬妮，微笑起来。“耶！谢谢你，史蒂芬！”她乖巧地闭上眼睛，耳朵在脑袋上嗡嗡作响，尾巴满是活力地扫着地板。

史蒂芬妮从搬机器的劳累里舒口气，她关上灯，然后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她身后的衣柜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我该让她给自己充电，这越来越麻烦了。毕竟她现在都是大闺女了，对吧？她自己咯咯笑起来，想着自己已经有甜贝儿多长时间了。哎呀，她比其他机器大好多了。我也该升级她了。她不太喜欢这个改变自己最喜欢的第一个小发明的想法。多年来，她已经让甜贝儿变得更坚硬、结实、灵活和有活力了，但改变她行为方式的想法似乎是不对的。

史蒂芬喜欢她的单纯。她的其他爱好都很复杂。“哇，都多长时间了？八年？”对她来说，甜贝儿陪她的时间比这短得多。

说着，史蒂芬妮没注意到窗户外头的明亮闪光。相反，她一只手捂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大得眼皮底下都冒金星了。“我睡多长时间了？”她拍拍自己的脸蛋，沿着走廊走着，然后一只胳膊伸过头顶，想消除久坐之后的僵硬。

挂在墙上的时钟告诉她，现在快十点了。“二十分钟！？就那点时间吗？我感觉我睡了一晚——”

一声巨响传来，把房子震得摇晃起来。

“啊啊啊啊啊……”史蒂芬惊恐地尖叫起来，反应过来情况之后，尖叫声慢慢消失了。紧接着，她因为一个雷声就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而羞愧起来。她放下紧紧抱着的胳膊，转头瞪向玻璃窗。

“真的！？”史蒂芬妮朝无礼的天气大喊，跟它能回应她一样。又让她惊讶的是，它响起第二道闪电。她畏缩了下，又立马再瞪回去一眼。

史蒂芬妮的动物们因为暴风雨而发出的痛苦声音，比暴风雨本身更让她担心。她担心地想，早些时候有没有把所有流浪动物和各种小动物都安顿好了。

史蒂芬妮打开大厅的灯。

四只小猫、一只猫崽、一只臭鼬、一只浣熊、两只兔子和一大堆其他动物立马在笼子里抬起头，或者四处乱窜，它们被灯光吓着了，也被暴风雨吓着了。

史蒂芬边一只手摸头，边穿过客厅，走向厨房，灵巧地跨过她收养的动物。她家不是收养所，不合法，但楼上这块地方确实能当成收养所。实际上，她与世隔绝的地下室才是她摆弄、实验爱好的地方。

“嘿，格拉多斯（Glados，出自游戏《传送门》），来点吐司好吗？”史蒂芬妮朝着空荡荡的屋子说。她坐到厨房的早餐柜台跟前，打开电视，把一只坐在电视跟前的小猫拿起来挪走。

天花板远处的角落，一个本来一动不动地缩在那儿的机器嗡嗡作响。它顺从地从隔壁屋子的天花板轨道上滑过来，进入厨房。它前头的光学“眼睛”亮起橙色强光，然后平移、聚焦到史蒂芬妮身上。

机器用一种经典的讽刺调调说话，跟古早益智电子游戏里的某个人工智能一样。

“你确定你不吃点蛋糕吗？”格拉多斯讽刺地问它的主人。“你体重不会超重的，就算吃个——”

但是，格拉多斯不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个真正的人工智能，虽然她存了非常多有意思的对话和侮辱。

史蒂芬妮懒得抬头看。“格拉多斯，吐司。把你这些话留到我下班再说。”离她上次唤醒格拉多斯，已经有二十四个小时了；它一天最多就能开一个体重笑话。不然，笑话很快就会过时。

“当然，吐司，马上好。”格拉多斯用半冷漠的语气平淡地说。它转身用厨房电器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沐浴在它光学元件发出的橙光里。

实际上，这个小装置的嗓音让史蒂芬妮听着很提神。她的发明的行为方式总能让她振作起来。这大概跟她年轻那会儿追的偶像有很大关系。

史蒂芬妮的目光飘向之前就放在屋里的生日蛋糕。蛋糕在柜台上，被忘在那儿，她一周前在聚会上吃了一半。不敢相信我已经二十六了。她闭眼想了会儿，但又试着不想那件事。她累得只想听雨打窗户和风把树枝吹到墙上的声音。

史蒂芬妮跟前陶瓷盘子发出的响亮咔哒声，吓得她跳起来。

“格拉多斯！？”史蒂芬妮生气地瞪向旋转着停下的盘子，然后抬头看向天花板上滑远的机器。“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干，哈？”

那个说话喜怒无常的装置又转过身。“天气预报发布了严重暴雨预警，史蒂芬妮。为了加快我的关机速度，我在可接受参数下把盘子放到了你跟前。保持开机对我来说是不明智的。当然，你总是有一肚子主意，所以可能我该——”

格拉多斯说话的时候，史蒂芬妮翻了个白眼。“格拉多斯，切换到独立电池电源，然后离线。”

机器的脑袋弹上去，然后又弹下来，嘲讽地点点头。“哦，好吧。”

格拉多斯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只是个先进、编程巧妙的语音合成器。但是，史蒂芬妮花了五年才制造、完善了它。

史蒂芬妮抬头看了会儿机器，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哦！”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史蒂芬妮的注意，让她忘了自己想记起来什么。她得意地笑起来，把电视音量调大。

“太棒了，《星球大战4：新希望》正在播。”史蒂芬妮咧嘴笑起来，靠近电视；星球大战代表性的第四部，开场白只有五分钟。没什么比这更好了，但是，我不介意迪士尼接手做新剧集。话又说回来，没什么比加加（出自电影《星球大战前传1：幽灵的威胁》）更好了……这段记忆让她打了个寒颤。（译注：本章写于二零一三年，但作者预言了迪士尼在二零一五年接手星球大战系列一事）

电视在这时一点征兆都没有地闪了几下，然后关机了，屋里的灯和其他所有东西也都灭了。

史蒂芬妮叹了口气，黑暗占满屋子。“太好了。”

又过了一秒，一声意想不到的惊天巨响打破了她的愤怒，地震一样的巨响让她的家震动、摇晃。她觉得自己听到了某个地方什么东西的碎裂声，还有几十只小脚在地板和家具上的乱窜声。史蒂芬妮觉得，雷声有五五开的可能打破了什么东西。

她虽然被吓得半坐起来，但这次成功没再尖叫。

一冷静下来，史蒂芬就低声说，“我家就得这样。”我现在得重置断路器、清理这堆烂摊子……想到这儿，她生气地咕哝了声，然后摸起来吐司，咬了一口。她开始起身去拨断路器，她嚼着吐司，越嚼越慢，注意到宵夜的味道很怪。

“什么——”吐司的味道确实很怪。“呸！你——糖霜？！谁在吐司上头撒糖霜了呀，格拉多斯！？”

甜贝儿单元望着充电站的门，在造物主的身后关上了。它的尾巴子程序接着摇了大概五秒，防止造物主回来。甜贝儿单元对这个行为也很困惑。它的逻辑矩阵没法理解很多指令。造物主很喜欢说它“可爱”，但为什么呢？什么是可爱？它为什么这么重要？

处理器重新提交了这个问题，但跟以前一样没法给出答案。相反，它闲置这个问题，去监测系统和给电池慢慢重新充电的缓慢电流。四舍五入，充完电大概要十个小时。

甜贝儿单元的逻辑矩阵检测到辅助计算单元是离线状态。没了它，某些控制功能和很多辅助网络安全程序也会离线。虽然只要三点二秒就能让辅助计算单元和它的警告系统上线，但甜贝儿单元决定，充完电之前都关着它们。待机状态下激活它们不合逻辑。待机的时候不会发生任何事。

甜贝儿单元的耳朵转着，轻轻地嗡嗡作响。这单纯是个装饰功能，它的耳朵不需要动，就能听得很清楚。无论如何，门外的雷声和造物主害怕的叫声，都很明显。它在等第二次喊叫，这种情况下，它才能有权限提供帮助。

没有声音。

甜贝儿单元放松电机，又慢慢回到电量的摇篮里，听着、等着。

住在房子里的另一个机器，格拉多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格拉多斯几乎跟造物主一样让甜贝儿困惑。它似乎在跟造物主聊天。可能称呼格拉多斯该用她？甜贝儿单元不太擅长人称代词。甜贝儿只能生气地把格拉多斯判定为“格拉多斯”。

她们的对话很难听清；她俩的嗓音都被外头暴风雨的声音打碎得乱七八糟的。

逻辑矩阵跟以前一样边不断处理多项任务，边记录这些小事。它的程序觉得学习和保持忙碌很重要。

它边懒洋洋地用光学元件端详墙壁；边接着计算π的真实范围；边决定要不要强制中断跟充电站的连接。毕竟，得想到外头的暴风雨。尽管如此，这么干似乎不合逻辑。

造物主史蒂芬妮把它连到充电站，然后离开了。要是甜贝儿单元中断连接，它就要在当前电量状态下请求重新连接。但是，它还被要求寻求自我保护。辅助处理器本来可以强制中断连接，但它处于离线状态，因为甜贝儿单元已经确定它现在没必要上线。

深思熟虑之后，有百分之十二点三的概率，发生可能伤到甜贝儿单元的损伤性电涌，为可接受风险水平。辅助处理器可以保持离线状态。

甜贝儿单元开始闭上眼睛，最后决定最大化能量电池的充电率。

就在甜贝儿单元关闭光学元件，主动进入低功耗模式的时候，它小屋子的灯忽明忽暗，最后完全灭了。

就在这之后，警告开始闪烁整整二点七纳秒，然后——

史蒂芬妮终于在厨房找到了垃圾桶，她骂着，跟刚刚撞到两根大脚趾一样。她扔掉被毁了的宵夜，开始摸黑找地下室的门；毕竟，电源还得重置。不管格拉多斯因为什么故障搞混了吐司酱，她都得把这事放到之后。

这时，大概有六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块在房子周围跑来跑去，事实证明，它们是照平常更大的障碍。

“我得把你们这群家伙送回家，你们知道吗？”史蒂芬妮呻吟起来，跌跌撞撞淌过地板，摸着墙走路，终于握到了地下室的门把。

动物的回应声和嘶吼声跟着她下楼，她赶紧关上身后的门；希望这能阻止它们任何一个跟下来。她开始一步一步地下楼。

史蒂芬妮下楼到一半停了下来。“哈尔（Hal，出自电影《太空漫游2001》）？你在吗？来，开灯。”没有回应。“好吧，我知道你有独立电源，装死行不通。”

一连串小发光条发出蓝光，照亮一部分地下室。

“是你把我设定得这么害羞的，不是吗，史蒂芬妮？”楼梯顶上，哈尔的红光生动地发光，盯着她。

史蒂芬现在可以看清了，开始快速下楼。“是我给你设定的，对，但要是你一直用智能机器程序对话，那我就立马禁用它。”

哈尔咯咯笑起来，他的机器调调在地下室里轻轻回响。他被设定成了开诙谐玩笑的人格。但是，这不是真的人格。“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少开玩笑的。史蒂芬妮，出什么问题了吗？”

史蒂芬发现了远处墙上的断路器，就在楼梯对面。她跟它隔着很多工作台、电路测试仪和她多年来购买或收集的一系列工具。“不，没问题。为什么会出问题呢？”她的嗓音带着丝讽刺和生气。

实验室里，哈尔的另一只眼睛亮起来。“我一般把你体内心率的上升当成出问题。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你完成约会，但事情不顺——”

“哈尔，离线。”史蒂芬妮朝着那只眼睛皱起眉头，那只眼睛突然眨了眨。她叹了口气，然后跨过一堆部件和各种原材料，把手伸向断路器。她轻轻拨了下盒子。

主灯重新亮起，地下室沐浴着正常的白光。

“啊，好多了——”史蒂芬妮尖叫起来，电路盒迸发出火花。

地下室周围的荧光灯全都爆裂，每个灯泡的玻璃噼啪地碎掉。她猛地远离电路盒，来回移动，躲着火花，直到它最后停下。

“他妈——什么！？哈尔！”

没有回应。

史蒂芬妮深吸口气，一只手捂住心脏。“哈尔，上线。”

墙上又亮起生动的红光。他用的嗓音跟往常一样缓慢、单调，但这次带着丝疑问。“天哪，这里出什么问题了？”

史蒂芬妮朝着这个一点都不智能的居家机器呻吟起来。“我不知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红色圆球沉默了会儿，然后开口说。“发生了电涌。大量电流通过房屋电网往返，绕过了电涌保护器。”

史蒂芬妮露出困惑的表情，她还有点累，反应也很慢，没法立马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没道理呀。我——”她的脑海浮现出一种可能。然后她眨眨眼，恍然大悟，一只手举到额头那儿。“甜贝儿！”

史蒂芬妮立马冲上地下室楼梯，只剩下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她回去的一部分路。

哈尔的摄像头在镜头里旋转，端详着它地下住宅的废墟和烂摊子。“那我就留在这儿收拾卫生吧？”它没在问任何人。电脑的逻辑中心评估，要是它可以感受愤怒，现在，那它现在肯定会发火。

作者注：

以防有人没看过《霹雳五号》，我真的很推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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