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蒂芬妮面无表情地盯着甜贝儿看了好几分钟,脑子里全是难以置信。我还是没法接受我看到的,她想。我看到的,是个活跃的、居家制作还不该有电的机器。
史蒂芬妮皱起眉头,眼睛转到门廊那——几只小猫正躺在阳光底下看热闹。
甜贝儿,她的得意之作,已经把她的逻辑连着两天按在地上摩擦了。她,或者它,正站在房子楼梯下边,抬着头,不停踩蹄子,还明显是开着机的。
史蒂芬妮手慢慢抬起来,按到头的一边,眼睛紧闭。可能我的精神没我想的那么放松……史蒂芬妮很快就有了逃之夭夭的主意,但她那些动物最后还得要她来照顾,所以逃跑不是个好主意。
“史蒂芬妮。”甜贝儿困惑地问,嗓音很迷人。
史蒂芬妮又睁开眼睛,但她身子却本能地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出故障了,史蒂芬妮?”甜贝儿礼貌地问:要是她单调的机器特征能叫做表情,那她就很好地摆出了担心的表情。“我觉得我的脑袋也出故障了。也许你能帮我,那我能帮你吗?还有,我有个问题。询问。”机器边说,一只前蹄边来回比划。“什么是烤豆子?还有,‘哈莱姆摇摆舞’是什么意思?还有,还有,为什么我的身体是这个样子?还有,还有,还有,那只小猫真坏,请让它别那么坏了。要是能解决最后这个问题,我会很感谢的……”
房子周围冒出来各种动物,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山羊啃着饲料,旁边有两只狗不停互相叫,还混着其它声音。
这边,史蒂芬妮目瞪口呆。“我……我……”她小声说,气喘吁吁,心神不宁。她是怎么开的机?有人把她重启了?这些想法被列到越来越长的关于甜贝儿的“无法解释”清单里。除非他们有绕过格拉多斯的办法,不然应该没人能把她开机。
史蒂芬妮忙着想的这些可能,都快把她逼疯了,还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给甜贝儿加无线遥控了?外星人?政府?回家路上,她全程都在下决心要冷静、理智地解决这些麻烦。但是,就算史蒂芬妮告诉自己要放下心来调查这些事,但她还是没法接受,甚至理解不了她自己这个机器现在的状况。
史蒂芬妮还在挣扎着开口,甜贝儿微微歪起头:这个动作把它头上剩的那撮鬃毛从一边甩到另一边。“史蒂芬妮……”它又用它可爱稚嫩的声音说起来。
史蒂芬妮几乎又要退一步:她的机器语气里带着种非常怪的感觉,跟她之前有次担心史蒂芬妮的语气差不多的感觉——伤心。
“请-请-请回答,史蒂芬妮。”甜贝儿恳求说,又站起来,往前走,齿轮轻轻转动。“我已经试过跟房子里所有的人、物问问题了,但它们都没法跟-跟-跟我进行有逻辑的对话,我需要你帮我。”它嘴巴上下动,大概跟说话同步,虽然同步率不是100%。“我非常……困惑。”甜贝儿停到史蒂芬妮脚边,举起条前腿,放到她膝盖上。“求求你?”
史蒂芬妮盯着甜贝儿看了好一会儿,但她没一直愣在那,她在努力往甜贝儿那靠。机器看着跟平常一样,虽然暴风雨是昨天凌晨发生的,但它的伤痕却少了。史蒂芬妮赶紧转头找摄像机,她知道某个地方肯定藏了支团队:但是,除了她的动物,附近就没其他人了。
史蒂芬妮回头看甜贝儿,回应说。“烤豆子很恶心,哈莱姆摇摆舞是你在礼仪场合永远提不到的词,你身子这样是因为我抠门,还有小猫……”她不知不觉开了口,一只手又在脸上擦了擦,很沮丧。“小猫只是小动物,不懂事的。”她叹口气,放下手。
甜贝儿还在抬头盯着她,她眨了眨眼,又说。“哦哦。好的。”她微笑起来,又问,“为什么?”她声音甜美、纯真,满是好奇。
史蒂芬妮眨眨眼。
她一只手伸出去摸甜贝儿的鬃毛,微笑着,然后跳起来。“好!?你们这群混蛋在哪?啊?从灌木丛里出来,我现在就要告你们侵犯我财产!”她四处瞪眼,几乎都没注意到甜贝儿被推倒发出的惊讶声,还有紧跟着的沉闷的咣当声。
“哎呦——史蒂~芬,你干嘛?我觉得我差点就伤到了……”甜贝儿侧身摔到地上,脸上露出个微微生气的表情,抬头看着她。“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还有好多问题呢,有一千一百一十二——十三个。十四个。”
史蒂芬妮回头看甜贝儿,脸上努力挤出了个合适的表情。她眼睛又扫一遍院子,然后跪下抱起来甜贝儿。“十四个?”她绝望地问。说来奇怪,只要她不把甜贝儿想成以前那个词汇量非常有限的机器,那回应甜贝儿就感觉是个正常事了,还比回应她自己混乱的思绪简单多了。
甜贝儿稳住腿,慢慢挪到原来的位置,朝史蒂芬妮看。“谢谢你。”它大声说,又坐下来。“什么十四个?你是想知道第十四个问题,还是第一千一百一十四个问题,史蒂芬妮?这些问题都不一样,所以我觉得你可能是搞错了。我只是在说第一千——”
史蒂芬妮抢过甜贝儿的话。“那,嗯,对,挺好的,嗯,甜贝儿……好吧,先进屋,可以吗?我得回去工作……再把一切都搞清楚,然后……嗯,我在外头没法工作。听起来不错吧?没……没问题的话,之后再回答你那些问题。”
甜贝儿往后靠了点,赶紧把脑袋晃到另一边,认真想着。“进屋?”它问,又转到房子。“考虑到那只小猫已经不是威胁,进屋是可以的。看过它那么多攻击性行为后,单位重-重新判定……我被迫——被迫去……去……”甜贝儿顿了下,摇摇头,接着说。“对不起,史蒂芬妮,集中……集中注意?”她重复道。“集中注意现在对我来说太难了。嗯,所以,我把那只小猫隔离了,我们现在可以安全进屋。”
史蒂芬妮虽然一直都在听,但还是被甜贝儿的短期语言障碍搞得云里雾里的,等她捋明白机器的话,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小猫?”她问,又大声说。“你刚提到只小猫。你把我的小猫怎么了!?哪只?”
“嗯——”奇怪的是,甜贝儿,连忙后退,跟在担心什么似的,虽然它干过的每件事都很奇怪就是了。“嗯,那时候那只小猫在攻击我,特别坏,然后……我就把她关到衣柜里了?它攻击我,然后……然后……他是黑斑点白肚肚?肚子?腹部?就像……像……象棋是一种游戏。”甜贝儿说完,笑起来,但只是微微一笑。
史蒂芬妮慢慢呼出口气,听到她的机器说,它已经把她的小猫关起来了,她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这个要是她机器闯的最大的祸,那倒也没什么。史蒂芬妮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甜贝儿会伤到动物的想法,但它都出故障出成现在这样了,这种想法也就不攻自破了。史蒂芬妮更烦恼、惊讶的,是甜贝儿现在表现出来的故障。
“我知道了,嗯,顺便说一下,你把代词搞混淆了,甜贝儿……”史蒂芬妮指出来几个简单、好理解的语病之后,就又开始解决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对她来说,实际上,这个问题就是处理她的机器。“你感觉还好吗,甜贝儿?除了表现得……不像你自己,你声音听着也不太好。”史蒂芬妮顿了下,甜贝儿赶紧满是希望地补充道,“状态报告……?”这是一个能修好口头命令提示的短暂希望时刻。
甜贝儿的金属眼皮微微张开,露出个特别逼真的惊讶表情。“声音?我……我的声音不对吗?我不知道我该声音怎样。史蒂芬妮,我怎么才能声音正确?我听你说话学了很多语法,但我感觉还有……差距。”
甜贝儿能正常回答问题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所以,她皱起眉头想了会儿,又接着说。“不-不是,甜贝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想了会儿机器的话,注意到件事。“声音这个词也不是这么用的。你的意思是‘我该如何正确发声’。我觉得,无论如何……”
甜贝儿瞪了会儿眼,跟理解了似的说。“哦哦,我现在明-明-明-明白了。”
史蒂芬妮等了又等,终于开了口,“嗯,那你声音为什么卡顿?跟你表现得跟以前不一样是一个原因吗?”我不敢相信你真在跟它聊天,她的思想插嘴说。闭嘴,脑子。我在试着搞清楚这件事,你帮不上忙。回去干活。她的思想根本帮不上忙,而且事已至此,她的思想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
甜贝儿眨眨眼,一只蹄子抬起来伸直,在空中旋转着画了个大圆。“哦!你是说搅-搅-搅。蛋液。”
史蒂芬妮又皱起眉头,强忍住扶额或者直接走开的冲动。“嗯,是的……‘扰乱器’。是扰乱器把你变成这样的?这就是你这么……怪的原因?(译者注:原文为“scrambles”,可译为“搅(蛋液)、扰乱”,这里是史蒂芬妮搞错了意思)”她咽了口口水,等着回应——回应比她想的来得要快。
甜贝儿开始猛猛来回摇头。“我不怪。我没有,我是认真的!房子里的东西才怪。它们都很……没礼貌,对,它们都没礼貌。我试着表现得很友好了,但不管用!电视不回我话,格拉多斯也不回话,动物都躲着我。除了小猫,小猫很坏……坏掉的小电视很好,我猜,但她只放音-音-音乐。”甜贝儿说完,就坐下来,隔几秒就环顾一次四周,然后注意力又回到史蒂芬妮上,接着说。“我只是很困惑,因为我没有想法是对的。我想的很多,很多东西,都不对。词语……感觉……思想,还有——”
没等甜贝儿说完,史蒂芬妮就拦住她——甜贝儿说得太快了。“等下,等下好吗,你说得太快了。”
甜贝儿抬起只蹄子。“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史蒂芬摇摇头。“不,我——但是首先,你没有感觉,甜贝儿——”
“我有感觉。”甜贝儿打断道,抬头淡淡看着她。“我能感觉到情感。符-符合-合定义!除非我错了……我错了吗,史蒂芬妮?我相信你,我会按你说的把我脑子里数据库告诉我的都改掉。”奇怪的是,甜贝儿身子前倾,说话很小声,音量没那么大了。“我不觉得她,他,它?知道它们自己在说什么……但我不确定。”
一股纯粹、难受的压力压着史蒂芬妮,她攥紧双手。“你的代词,甜贝儿,还有——呃!”她手拍额头,自从暴风雨把甜贝儿烧着,史蒂芬妮的生活就只能用“疯狂”形容,现在她又感到了之前疯狂的感觉。
“好吧。”史蒂芬妮又开始说,这次语速慢了。“现在就假设你有感觉吧,因为你有……嗯,观点,我们都说这个词,我猜。”不管甜贝儿为什么有感觉,我们都得先忽略了。
“耶!”甜贝儿说,但还坐在那等着。
史蒂芬妮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记住事态发展的每个细节。要是有人在幕后操控,那她必须得查清楚。“其次,你不能随便混淆代词,在英语里,这都是看性别说的。比如,我就是‘她’,你就是‘它’。”
甜贝儿歪起头。“为什么?”她问。“我以为我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感觉更熟悉。我应该是记得你这么跟我说过。或者是……其他人?长得像你的人。”
史蒂芬妮翻了个白眼。好吧,你这个可爱的小糊涂虫。“因为所以,科学道理。”她回应,史蒂芬妮不想跟她的机器详细解释怎么辨别性别。
熟悉……史蒂芬妮默念了遍这个词,又摇摇头。“无论如何,是什么让你卡顿的?你说是有东西导致的。”她希望正确的问题能换来真正的答案。
甜贝儿沉默了会儿,低头看看,又赶紧抬头。“哦,我唤醒了……哈尔。我第一次遇到他,他就要伤害我。他把我伤得很重,我不喜欢。大概十二个小时——”她停下来,轻轻摇头,来回甩着鬃毛。“对不起。”她道歉完,抬起头。“我刚刚一直在想时间。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电视是这么说的。”
甜贝儿停下来,逼真地笑了会儿——至少,听着很逼真。“对不起。我很困惑。我又把哈尔唤醒了,或者说是重启了?两个定义都适用,但我不知道该用哪个……所以我又不知道怎么哈尔了,然后我试-试-试着跟他说话。我试着问他问-问题。我有很多问题,史蒂芬妮。对不起,我-我又重复了。他……它?哈尔是‘它’吧,史蒂芬妮?”
史蒂芬妮盯着甜贝儿,嘴巴张得大大的。一阵紧张的沉默之后,她呆呆地点点头。
“哦。”甜贝儿淡淡地说。“我确定要用‘他’,不用‘她’,当然,可能是用‘他’吧。哦,嗯-嗯-嗯,所以,这让我很困惑。我的意思是,哈尔。对,哈尔让我困惑,然后还帮不上我的忙。通过数-数-数据线跟他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一些东西。我学着跟你之前那样建立连接。但是,这次就跟迷路了似的。我觉得,我差点就又找不到自己了。对,找到自己就是很难。这次跟我第一次跟-跟-跟哈尔建立连接那会儿完全不一样。”
甜贝儿安静地坐了会儿,她明显是说完话了,然后她朝房子看。“你还想进屋吗?外头不冷,但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很重要,但外-外-外头下雨似乎是件坏事。我之前找到了个水龙头,但我断定我不喜欢里边出来的水,特别是冷水。天上的水应该更糟吧。”
没等甜贝儿接着说下去,史蒂芬妮就轻声回应她的机器。“天上的水。当然。对,是的。咱们进屋吧,我——”
史蒂芬妮盯着远方,梳理着恍惚间听到的这些疯狂的话:其中一句格外突出。“等下,你把哈尔修好了?”突然,她又跪下抱起来甜贝儿。出了这么多事,说了这么多话,史蒂芬妮真不觉得自己把一切都完全……“搞清楚”了。但是,听到哈尔没事,她多少安心了些。她那张“不对劲”事情的清单都得有一英里长了,但她还是在努力把每件事的每个细节都记住。
甜贝儿刚被抱起来,就倒吸口气。“我在飞诶!”她立马说。“耶——等下,不,飞有一个奇怪的——一个奇怪的定义……我是在被抱走。”她沮丧地叹口气。“伤心……”
史蒂芬妮紧闭着眼睛,呻吟着穿过门廊。“专心,甜贝儿……我——哦,算了吧。”我得赶紧去检查一下哈尔,然后上来想办法处理甜贝儿。我必须得问问它说的每句疯狂的胡话。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想过,但我还是真的不信它能控制它自——
史蒂芬妮打开前门,思绪瞬间凝固——她正看着她厨房里的景象。“我房子里都发生什么了!?”她大声喊道。
甜贝儿在史蒂芬妮怀里扭着身子,但她几乎都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屋里,几乎每样东西,大大小小,都被打翻了,要是在房子里塞满动物,那确实会经常发生这种事。但是,这次可比她忘了把浣熊收起来的那几次严重太多太多了。
不,应该说她房子从上到下都是一片狼藉。椅子全翻了,抽屉都开了,沙发旁边的灯也碎了,这还只是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再比如,烤面包机不可思议地躺在地板上,旁边还堆着家里一半的书。
甜贝儿突然开了口。“史蒂芬妮,你要怎么重新修好房子?她今天下午早些时候出了灾难性故障……”
屋里沉寂了会儿——史蒂芬妮不停在心里估摸着,她家里到底都被破坏成什么样了。不经意间,她开始好奇破坏会延伸到哪。坏掉的小电视,她脑子里重复着这个词,史蒂芬妮想起来甜贝儿那些让人困惑的话里留的提示。她发现,那些提示实际上是个预言,预言了她注定要在家找到的毁灭跟破坏。
史蒂芬妮瞪大眼睛,小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甜贝儿犹豫了下,回应她说。“小猫干的。”

史蒂芬妮打开衣柜门,伟士杰先生(Mr. Whiskers,出自《小布与伟仔》)跟火箭似的飞出来,边抗议地叫,边从她腿中间冲过去,跑到走廊去了。“嗷,你个可怜的小家伙。”她边伤心地说,边看着他逃掉。
甜贝儿看到这只邪恶的小猫从她旁边跑过去,嘴里朝他嘶嘶地叫,差点把史蒂芬妮吓得跳起来。幸运的是,甜贝儿觉得小猫没有停下来看她。他、她离开这个地方了。万岁!我好好奇叫这只小猫该用他,她还是它?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就跟甜贝儿其它的很多想法一样……
不经意间,甜贝儿又想到个问题:她该不该用她这个字来称呼自己。这太怪了,虽然史蒂芬妮告诉我该用“它”称呼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太对……所以,她决定用“她”来称呼自己:它这个字听着就是不对。然后,她得出结论,她不喜欢用“它”。
“甜贝儿,别这样。他就是只小猫。”史蒂芬妮看到甜贝儿慢慢地转过来身子——她明显是很满意小猫真的离开了的这件事。奇怪的是,伟士杰先生对史蒂芬妮的机器总是不屑一顾,激光笔除外,但除了激光笔,她就没办法转移他的注意了。给某些宠物找个家是很难的。毕竟,适应新环境从来都不容易,有时候甚至是适应更好的新环境。
甜贝儿回应史蒂芬妮。“他?你承认了!对,他是一只小猫,但他不止是只小猫!我记得他总攻击我,几乎就从我记事开始!我……我得做什么才能阻止他?”她的话最后变成了个让她困惑、深思的问题。
史蒂芬妮边慢慢关上她左边的衣柜门,边紧盯着甜贝儿,甜贝儿停下来,看着地板,一只蹄子举到金属下巴那。这个场景真是又让人困惑、又超现实,又让人窒息。最糟糕的是,她还不知道怎么应对。我能花一辈子编程跟完善,但我永远没法把一个机器编得这么自然,她惊叹不已。能做成这样的都得是天才了。她还在努力劝自己相信甜贝儿的行为跟程序有关系,虽然这没法解释为什么甜贝儿断电之后还能重启。
突然,甜贝儿眼睛射出来激光,绿光洒到走廊的地毯上。“哦!”她惊呼。“真有意思!这就是小猫干扰器。小猫重组器?后一个听着更好……”她开始到处走,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她射出来的亮光。
“嘿。”史蒂芬妮紧张地大笑起来,这种有点疯狂的反应正好契合她心里的感觉。“你表现得像……这个要是恶作剧,请停下。已经过分了……”她伸手理着长头发。“你在被遥控,对吧?”她绝望地问。
甜贝儿抬起头,眼睛还闪着光。“恶作剧?遥……控?那些词……哦,等下,电视上有。那些词能让电视说话,虽然他……”
“是‘它’。”史蒂芬妮立马纠正,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电视该用‘它’。”
“哦……我明白了。”甜贝儿简单回了句,就又接着说。“它不喜欢回话,但我告-告诉过你了。你的记忆还好吗,史蒂芬妮?”她踮着脚,静静走过她俩中间的地毯,朝史蒂芬妮那去。
看看这是谁说谁呢,史蒂芬妮在心里自言自语,她皱起眉头。“好,我记性好着呢,谢谢关心。”然后她皱了皱眉,慢慢闭上眼。我唯一谢谢这个机器的就是,就算没编程,它也能回应所有话。
“不客气!很高兴听到你功能运转正常。”甜贝儿回应道,然后顿了下,接着说。“哦!史蒂芬妮,史蒂芬妮!我才发现,一对你礼貌,我就感觉高兴。你能帮我感受更多新的感-感-感觉吗?我喜欢体验新感觉。”
史蒂芬妮睁开只眼睛,又看了看甜贝儿:她正一脸兴奋地望着史蒂芬妮。
不,我不能鼓励这种事,史蒂芬妮立马想,然后就要走开。好了,接下来?哈尔,当然……我该不该打扰他?我敢打赌他已经被搞得一团糟了。他很有可能会给封印我理智的棺材板再钉上颗钉子,这样我会彻底崩溃的……等到那时候,谁来照顾我那些动物呢?……不能是爱丽丝,肯定不可能。甜贝儿又突然回应她了句,让她措手不及,就跟大多数回应一样。
“史-史-史蒂芬妮,你要-要-要去哪?”甜贝儿在走廊那头伤心地问。
史蒂芬妮停下来,转过身。还有那些卡顿。它说是哈尔导致的?她没去想可能发生了什么,因为反正也想不明白,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想称呼甜贝儿该不该用……“它”。换个说法,她想了下它要是真变成她了会怎么样。
她想,她的机器不是在被遥控,可能真是不知道怎么就变智能了,她之所以排除这种可能,是因为昨晚,史蒂芬妮既没查到甜贝儿被改了代码,也没看到里头装了遥控装置,她自己更没这么干过。要是甜贝儿现在既没中可怕的木马病毒,也没被重编程成模仿其它行为的模式,那……
“史蒂芬妮?”旁边传来声音。
“怎么了,甜贝儿?”史蒂芬妮沮丧地回应,她一直盯着远方,沉思着。
机器冷冷的语气从疑问变成不快。“甜贝儿?”它有点轻蔑地问。“不管我是多喜欢你,还是多不喜欢你,我都不会自以为是地说我是你的宝‘贝儿’。”
史蒂芬妮抖擞身子,转过来发现,格拉多斯正悬在她跟前的天花板上。
“无论如何。”格拉多斯接着说。“我只想通知你,你的小害虫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把你整个房子都毁了。它这项壮举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就这些。所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应该不是你在另辟蹊径搞装修吧?要是真是这样,那我就不意外了……无论如何,我建议你让我帮你清理一下这个地方。”
“好,去吧。”史蒂芬妮回应说,她叹口气,转过身,发现甜贝儿正有点轻蔑地抬头看着格拉多斯。真奇怪,她想,史蒂芬妮满是兴趣地端详着这只机械小母马。或者说真迷人?她皱起眉头,往地下室走。她走的时候拍了拍格拉多斯的一侧。“我都不知道我该干嘛了……”她小声自言自语。
“你还有事?”然后格拉多斯就滑走干活去了。
史蒂芬妮接着走,无视了格拉多斯的嘲讽。“嗯,我应该把所有东西都搞清楚,再修好,这样就不用担心哈尔跟房子之类的了……但甜贝儿该怎么办?我关不掉她。把她的电耗没?再试着做次系统?把她关起来?”或者……就跟她谈谈,然后等着?
史蒂芬妮打开地下室的灯,身后传来了甜贝儿金属马蹄的轻响,还有一声埋怨的呼唤,“史蒂芬妮!你要去哪?等等我!”
史蒂芬妮拖着步子赶紧下楼,无视了还在恳求、跟被施了魔法似的机器。她本来想把哈尔叫出来,但她又想起来刚刚甜贝儿在楼梯上的事。“等下,甜贝儿——”等她转过身,已经太晚了,她最害怕的事已经开始了。
甜贝儿在颤颤巍巍、机械似的下楼梯的这几步里,表情变了三次。她看着很不高兴,嘴里还求着史蒂芬妮等等她,她俩对视的一瞬间,甜贝儿笑了,接着,意外发生了:甜贝儿朝前摔了下去。
史蒂芬妮本能地扑过去,一条胳膊伸出去,另一条撑着自己。最后一秒,她想到了这个动作有多糟糕,还想到了甜贝儿的体重。
齿轮转动声跟金属敲击声混在一起,然后立马静下来。
史蒂芬妮轻微擦伤,但她跟甜贝儿都安然无恙——甜贝儿没人帮就自己止住了摔倒。
“发生什么了?哈?你怎么没摔?”史蒂芬妮喘着气,又皱眉。“哎呦,肋骨……”
甜贝儿回头看史蒂芬妮,慢慢从楼梯上站起来。“史蒂芬妮,你受伤了吗?”她担心地问,没回应问题。
“我没事。”史蒂芬妮赶紧起来,拍掉身上的灰,朝走廊挥挥手。“所以你为什么没摔?重编程你的人肯定觉得,再搞一遍那个楼梯傻笑话很好笑吧。”她生气地看着甜贝儿,拳头放到腰上,又生气地说。“为什么停了?因为我挡路了?”
甜贝儿稍稍往后缩了缩,本就不多的鬃毛把她眼睛几乎全遮住了。“我……我没……你看我的样子……好吓马,史蒂芬妮。”她小声说。
史蒂芬妮眨眨眼,脸上一下子满是困惑跟震惊。
甜贝儿看她表情变了,又笑起来。“耶,太好了。你总是做这个表情,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比刚才那个好。”
史蒂芬妮紧紧攥住旁边的扶手,她担心自己随时都会因为巨大的压力失去意识,然后从楼梯上滚下去。
甜贝儿还站在楼梯顶上,接着说。“无论如-如-如何,史蒂芬妮,我从跟哈尔说完话,走路就变难-难-难了。他没跟我希望的那样真的帮到我……但我该知道的……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不该相信他。哦,对不起,我说的是‘他’,我该说‘它’的。”然后,她咯咯笑起来,害羞地歪起头。虽然她有点烧焦,但可爱浓度还是致命。“要是你伤到了,我很抱歉。我刚开始失去平衡的时候,觉得躺下比摔到最下边好。”
史蒂芬妮盯着她看了会儿,慢慢说,“哦,嗯好吧。”她下几节楼梯,下到地下室里。“啊,对!就是,啊,你先在这儿等着,我马上上来。我……我保证。”她猛地转身,咚咚地跑下剩下的楼梯,远离了她那逼真得过分的机器。没关系史蒂芬妮。你没疯。你没有。你没事,一切都会好的,都会没问题的……
“好!”甜贝儿在她身后喊。“我会在这儿等着的!请别再伤到自己了,史蒂芬妮!我喜欢你!”
史蒂芬妮打了个寒颤。这肯定是个恶作剧。肯定是。但是谁搞的?为什么?怎么做到的?要是不是呢!?要是不是的话我该怎么办!?“呃啊!”她不得不努力克制住用头猛撞地下实验室混凝土南墙的冲动。
“哈尔!?”史蒂芬妮边大声喊,边朝着电脑走。“哦,等下,算了。”实际上,她整个实验室的灯跟机器都是开着的,跟刚刚就在用似的。她环顾周围满地的狼藉,心里琢磨着机械小母马闯的大祸。
让史蒂芬妮惊讶的是,甜贝儿说的大多都是真话,没过一会儿,每面墙的红球一块亮起来。她突然停下来,眨眨眼。“哦,你终于亮了,跟甜贝儿说的一样。”
红球在屋里一直闪着亮光,完全没回应。
史蒂芬妮皱起眉头,走到离她最近的摄像头那。“哈尔?你在吗?情况很糟?”没回应。“快点,报告状态,求你了。”她恳求着,要是有用的话,她都要跪下来了。
屋里安静了会儿……然后哈尔的声音响起来,史蒂芬妮终于有了点宝贵、短暂的安慰感。
哈尔开了口,但奇怪的是,他声音很尖,听着跟离得很远似的,或者说跟在走廊那头似的。“海象午夜烤培根。雪莓味道像小鸡。咔啦图啵达尼骰。生命意义是——”(原文为“The narwhal bacons at midnight. The Snozzberries taste like snozzberries. Klaatu, berada, nikto! The meaning of life is—”第一句出自网站Reddit,详情可见The Narwhal Bacons at Midnight,需翻墙;第二句出自电影《欢乐糖果屋》,“Snozzberries”是其中的原创词,隐喻“阴茎”;第三句出自电影《地球停转之日》;第四句出自电影《银河系漫游指南》,原句为“The answer to the ultimate question of life, the universe, and everything is 42!(生命、宇宙以及一切事物的终极答案是42!)”)
史蒂芬妮听了短短几秒——听到她以前造出来,自己还引以为傲的机器开始胡言乱语,刚才宝贵、短暂的安慰感,都彻底碎掉了。“哈尔?哦不。”她跑到显示器那,渴望能修好,但她却发现所有屏幕都亮着蓝光,写着报错信息。“为什么是我啊!?”她坐到电脑椅上,希望能听到个帮得上忙的声音,能给出个实打实有用的答案或者解释的声音。
但是,史蒂芬妮只能听到哈尔的声音,这声音就跟在挑衅她,跟她说红色铁定是她的失败色一样。

楼上客厅大多时候都很暗,只有史蒂芬妮几只不拆家的宠物在那儿,大部分都在睡觉,或者在房子的各个角落跟小天使一样缩到一块。它们全在安静地休息:除了其中唯一一只小马形状的成员。
现在,史蒂芬妮只是在跟甜贝儿谈话,她想让这个小机器把今天闯的祸都再说一遍。
史蒂芬妮把甜贝儿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她现在快累死了,她已经受够那些压力……受够一切了。今天格外的长,特别是花那么长时间清理完房子之后,虽然她还没完全清理完,但她已经准备好结束这一天了。现在,她的机器还搞得她一头雾水。
史蒂芬妮说话的时候,甜贝儿正专心盯着屋子那头石质容器里跳动的火光。虽然她已经努力去理解了,但这些热量快速运动呈现出的图案让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吧,嗯,证明吧,放歌。”史蒂芬妮回应了甜贝儿的最后一句话。她绞尽脑汁跟甜贝儿说话,就跟甜贝儿不是个预先输入或者算法生成回应序列的机器一样——这点把她深深吸引住了。
甜贝儿笑着转过身,回应道,“好!愿意效劳。”
史蒂芬妮耐心等着,嘴角上扬。她真的像在……从头认识世界。甜贝儿会反复说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会分享她的观点跟第一想法。虽然一开始怪怪的,但史蒂芬妮发现,这些思想听着都很真实。甜贝儿在某方面像个机器,某方面像个无知的小孩,某方面还悟得很快,脑子转得也快:甚至洞察力还很强。
史蒂芬妮强忍住别去想那些怪事,把注意力放到她自己的小版匹诺曹身上。
甜贝儿按史蒂芬妮说的张开嘴,屋里立马响起音乐。
“爱是什么!宝贝别伤害我,别伤害我,不要。”(原文为“What is love! Baby don’t hurt me, don’t hurt me, no more.”没错,这段出自大力王神曲《What Is Love?》)
史蒂芬妮惊讶地盯着她,然后笑起来,一只手举起来,一只手捂住脸。“好了,停,够了。我现在信你了……”
音乐突然停下,甜贝儿朝史蒂芬妮骄傲地微笑起来,然后说。“早就告诉你了。”
“是啊,是啊……”史蒂芬妮一直都在听甜贝儿说她这一天“学到”的东西。其中应该包括史蒂芬妮一个装置里的整个曲库。她不太确定,但甜贝儿很可能是用过那个“坏掉的小电视”了,实际上,那是她实验室里坏掉的音乐播放器。那东西就摔在她工作台旁边的地上,明显是甜贝儿为了找答案,探险途中的另一个牺牲品。
史蒂芬把那片废墟尽可能清理干净了,期间小机器跟她如影随形。加上那些次修哈尔但徒劳无功的尝试,完事后她累得要死,但多亏了甜贝儿元气满满地给她取乐,清理的过程还是很欢乐的。
哈尔又能运转了,是的,但功力只有他昔日辉煌的一丝一毫。不管甜贝儿对他干了什么,最后她都把他的代码跟系统彻底搞崩了。他能开机、关机,要是能称之为说话,那他也能说上几句。
“到你了。”史蒂芬妮哼哼说,然后她靠到椅背上,啜一口杯子。
甜贝儿哼了声,蹄子轻轻敲了敲下巴。选问题很难的,特别是史蒂芬回家之后,她问题的数量几乎翻了五倍。
“比如说……哦,我知道了!要是你创造了我,史蒂芬妮,那是谁创造了你?谁组装了你,史蒂芬妮?”甜贝儿朝她的造物主微笑着,她被自己这个有人创造了史蒂芬的想法深深吸引,心想着那个人肯定很了不起。
史蒂芬一听到这个问题,就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又突然停下,瞪大眼睛,盯着地板看了几秒。
甜贝儿挑起条眉毛——这也是她从史蒂芬那儿学到的。现在怎么了?这是个坏问题?
“我的父母,呃,创造了我,甜贝儿。但是,人不是组装出来的。”史蒂芬转向甜贝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或许你可以查查‘出生’这个词的定义,也许能解释些事。也可能解释不了,那就得我来解释了……好吧,算了。”史蒂芬妮顿了下,稍稍想了下,她甚至得解释人是怎么诞生的。我想说,我还是不信甜贝儿变成了只真小马,要么就是有人在逗我,要么就是遥控的人是个小屁孩,根本不懂……那种事。
“嗯……”甜贝儿抬起头,眼睛扫过“出生”这个词。描述不太具体,里头最有助于理解的一段就是,这是个形容词,意思是:通过生产诞生的。她浅浅读着这一系列定义,但它们本身跟它们的概念,甜贝儿根本读不懂。“我完全没法理解,但我觉得我该把这归类为:待办。”
史蒂芬妮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到现在,她俩已经确认过很多这样的事了。“但这是个好问题,甜贝儿。好了,现在到我了……”
屋里静静的,史蒂芬妮傻笑着盯着她的机器。
现在,甜贝儿跟史蒂芬妮有个协定,就是一方可以问一个问题,然后另一方回应,以此类推。这是史蒂芬妮的主意,因为甜贝儿总是跳脱到她说的“跑题”上。所以,甜贝儿正一脸高兴地等着史蒂芬妮再开口,虽然她自己还有一堆问题。奇怪的是,史蒂芬欣赏的美德似乎是耐心,不是……热情。
甜贝儿边等,边尽可能保持着最大的笑,但她总是感觉还不够大,她心里还在研究她跟前这个有很多名字跟称号的高个子生物。
第二次跟哈尔见完面之后,甜贝儿被一个史蒂芬妮却有那么多个称号这件事搞得云山雾绕的:重新整理这些称号很麻烦的。但她觉得自己整理它越来越熟练了:“它”指的是她自己的思维。她边等,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那些她没法理解的事。她脑子里可能一团糟,但她似乎花了些工夫,就把事情都整理明白了。实际上,她觉得她可能越来越擅长整理这些事了。
甜贝儿听了史蒂芬妮的建议,决定再也不用种叫做“电线”的东西跟其它“机器”交流了。她最不喜欢这么交流了……跟数字比,她更喜欢用声音,特别是音乐来交流。她还很好奇为什么史蒂芬妮或者动物不用唱歌来交流。要她说,唱歌跟乐曲都比说话好。
“所以。”史蒂芬妮开始问——又轮到她问了。“你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表现成现在这个样子?”
甜贝儿苦笑起来。“史蒂芬妮,你已经问过这个了。”她责备说,眼皮垂下来,很不耐烦。她还决定把脑袋低下来,慢慢摇头。这是史蒂芬第四次浪费她提问的机会了。
“对,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要是你就是个恶作剧,你也不会告诉我……”史蒂芬妮盯着对面跳动的火光,避开甜贝儿不停盯着她的目光。
甜贝儿叹口气,虽然她不用呼吸:她发现史蒂芬总是这么干,所以她也开始经常这么干。“好吧,我重复一下我们之前说过的话,‘不,我不知道,史蒂芬妮。但我记得很多事,甚至一直到我醒来的时候,感觉都很好,都很焕然一新!’然后你问,‘你都记得什么?’然后我回答——”
史蒂芬妮挥挥手,打断她。“对,对,然后你回答‘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感觉很开心。’好吧,我记得……”她咬了下嘴唇,甜贝儿告诉她的所有事,史蒂芬妮都记得很清楚,但里头其实没多少实质性内容。按甜贝儿说的,她是昨晚那场疯狂的暴风雨之后醒的。
除了几条线索,就没别的了,然后就是一堆完全不可能的事,但不管怎样,这些事就是发生了,还在跟她一块笑呢。
甜贝儿想表现得耐心些,就等了段时间,然后她开心地叽叽喳喳起来,很兴奋——轮到她了。“好,下一个问题到我的了!”她歪起头,发现史蒂芬妮似乎在干溜号的时候该干的事:心不在焉地盯着墙。
幸运的是,甜贝儿还学了个吸引朋友注意的技巧:这个技巧百试百灵。
甜贝儿转过头,齿轮转起来,朝着屋里随便一个东西。“哦——”她开口说,装出来一副有点着迷的样子。“这个东西看着真有意思!”
史蒂芬妮眨了眨眼,挺直身子。“甜贝儿,别碰那个——哦,抱歉,我的意思是……”她立马岔开话题,史蒂芬妮发现自己被甜贝儿的机智骗到了,她既困惑又惊讶。“抱歉,我只是在思考。”
甜贝儿微笑回去,补充说,“我喜欢思考,但说话更好。”
史蒂芬妮也微笑起来,放松地躺回到椅子里。“是啊,对。你确实提醒我了,我很喜欢说话。”
甜贝儿尾巴开始漫无目的地摆动。“真的?”她高兴地问。
史蒂芬妮点点头。“真的,我的意思是,我整天都得跟领导还有同事说话,但我该多跟朋友出去的。”
甜贝儿惊呼。“朋友,伙伴!我能来吗?我想要更多朋友还有——”她突然不说话了,发出失望的声音。“哦不,我又问了个问题,但还没到我……对不起。”她皱起眉头,羞愧地转过身,想把自己藏起来。
甜贝儿听到了阵轻松的笑声,又抬起头。她看到史蒂芬妮正双手合十,身子探到膝盖前头。
“嗯,你真的比以前可爱太多啦……我之前还觉得你已经非常可爱了,但现在,你简直可爱得走到哪都容易让人犯心脏病。”史蒂芬妮声音里满是对她发明的欣赏:她伸出只手,理了理甜贝儿的鬃毛,甜贝儿露出个惊讶的表情。
“这……这是好事吗?”甜贝儿反问说。“犯心脏病的定义很让人担心——哦不!我又问了个问题……”甜贝儿再也受不了自己的笨脑子了,她低下头,前蹄捂住眼睛跟脑袋。躲藏,就是她在干的,她感觉藏起来才能完美解决现在的麻烦。但奇怪的是,空气里笑声更多了,她又探出头来。
史蒂芬妮还在笑,看到甜贝儿,她又说。“没事,真的。别问着问着失控了就好,甜贝儿,好吗?理智点,适度些,但我们再试着接着问问题吧。”过了会儿,她问,“我能信任你吗……?”问她自己的机器这么一个复杂的问题,感觉挺怪的,但她在克服,不管事情的全貌是什么样。
甜贝儿又发出声弱弱的惊呼。“能!我会试试的。”她想到,从史蒂芬妮换种方式对待她,到现在也没有很长时间。她觉得很多事都好奇怪,从以前史蒂芬妮对待她的方式,到她问的问题。虽然只过了一天,但很多东西都变了。
“好。”史蒂芬妮回应。“至于见我朋友,你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虽然是在……最近这些事之前。”
甜贝儿盯着看了会儿,又歪起头。“我见过了?哦,也许我能重新认识一下他们。我觉得我现在不一样了,我要从头再来!我还要干新鲜事!”
史蒂芬妮苦笑起来,心想着这个有自主思维的机器的话的意思。“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她轻声回应。我还是想不好该怎么处理她,她提醒她自己。她真是A.I,?天哪,我该怎么处理真A.I.?她以前跟很多人一样想过要造个真A.I.,但量化生命构成是很难的。连简单的搞笑回应程序,跟真正有自主意识的思维,都很难想出来个区分标准,那就更不用说正确定义了。
果然,史蒂芬妮想。我是地球上唯一一个不想造出来有自主思维的机器,最后却不知怎的就真有了一个的人。她靠到椅背上,享受着屋里片刻的宁静,然后突然打了个哈欠,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甜贝儿嗡嗡作响,身子挺直,坐得更高了。“史蒂芬妮?你还好吗?”她的朋友发出了个奇怪的声音——不是语言,还可能是在暗示她很痛苦。“那是什么声音?”甜贝儿问道,她想确认一下。甜贝儿已经确定史蒂芬妮是重要的信息源,跟她确认比自己假设更好。
史蒂芬妮站起来,伸懒腰。“哈?好,甜贝儿,我没事。那就是个哈欠。你累的时候也会这样的。”
甜贝儿盯着她,瞪大了眼睛。“哦。”她停下来想着累是什么意思,然后又皱起眉头,抬起头看。“我不……觉得我累?”这个定义让她有点困惑。累:感觉需要休息或睡眠。嗯,没有,没有那种感觉。
史蒂芬妮轻轻笑起来。“我怀疑你不会……嗯,反正我累了,而且已经很晚了。咱们已经在这坐了几个点了。所以,我要上床睡觉了,我觉得。”她瞥了眼她的机器,心里想着她现在能干点什么来防止它闯祸。很明显,让甜贝儿关机已经是不可选的选项了。
“‘床’?”甜贝儿问。“为什么要上‘床’?我可以问……”她眼睛四处看,跟一开始就不确定要不要问这个问题一样。
史蒂芬妮微笑着回应。“床是你睡觉的时候该去的地方。我是人类,跟我之前给你解释的一样,所以我得去睡觉。”
“哦。我想起来了!”甜贝儿惊呼,她想起来史蒂芬妮之前解释过代词还有什么是人类。虽然她没完全明白,但人类跟动物都得休息才能保持健康。这一切都好有意思。
甜贝儿耳朵朝后,嗡嗡作响,一想到睡觉的定义,耳朵又失望地垂下来。“你要失去几个小时意识了,对吧,史蒂芬妮?但我还想多聊聊的……”她哀叹道。
史蒂芬妮微微皱起眉头。“我们会……但更重要的是,我能相信你在我睡觉的时候,不会重蹈今天的覆辙吗?”说着,她站起来,离开椅子,关掉壁炉。史蒂芬妮朝着卧室走了。
甜贝儿看史蒂芬妮走了,就小心翼翼地从椅子边上探出头,跳下去,跟着她。“我说过我不会那么刨根问底,对吧?”甜贝儿发现,史蒂芬妮有她自己的一套很难理解的行动规律。“你睡觉的时候,我能干什么呢?”新问题问得很真诚——她真的不知道。“我可能会……无聊!对,我可能会无聊。”她总想探索房子外头的世界……据她回忆,房子外头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史蒂芬妮哼了声,担心地皱起眉头。“嗯,我可以把你放到地下室里,再放点音乐。这样不就有意思了?”
甜贝儿步子慢下来,思考起来这个提议。“我不知道,史蒂芬妮……可能吧?”
史蒂芬妮停下来,打开地下室的门。“太好了!哦,对,你的腿跟其它部件还都不太舒服呢,对吧?我帮你下去。”
甜贝儿没等回应,就发出声抗议。“不用,没关系的。我觉得我已经把哈尔还有我坏掉的部件都修好了。这不太难……但是……史蒂芬妮,我可以待在这吗?跟你一块?”
黄昏洒满走廊,史蒂芬妮边走,边皱起眉头,想着甜贝儿最后的请求。她不太喜欢让一对有问题的摄像头待在她卧室里的这个主意。“嗯,听起来不错……但不行,甜贝儿,从今天开始,我真心想让你在楼下待着。要是你再出故障,我觉得,这样更安全,对咱俩都是。”
甜贝儿低头往漆黑的地下室看。“更安全?”她问,话里带着点犹豫。“就因为我弄坏了那么多东西还有‘这样’?”
史蒂芬妮翻了个白眼。“对,我们就这么定了。就是……让我先了解一下你,还有你变化之后的样子,好吗?”她弯下腰,看着甜贝儿的眼睛。“我还有好多事都不知道,到现在,你都在……嗯,就这么说,无意中闯了很多祸。”
甜贝儿抬头看着史蒂芬妮,悠闲地想着,要是自己不回应,史蒂芬妮会盯着她看多长时间。
最后,史蒂芬妮问,“嗯?这样可以吗?”
甜贝儿稍微皱了皱眉,又笑起来,转向门口。“好吧……但是,我明天要问两个问题。”
史蒂芬妮瞪了会儿眼,甜贝儿抬头看着她,咯咯笑起来。她都能做交易了,还能讨价还价了。
“好吧,成交。”

卧室里安静、祥和,完全没噪音。一只小猫缩在史蒂芬妮的床脚,睡得很香,就跟她一样:直到推门声把她吵醒。门轴吱嘎作响,掺着一阵轻微的机械噪音。
过了一会儿,一声低语把史蒂芬妮完全吵醒。“史蒂芬妮,你的意识回来了吗?或者说……醒了吗?”声音问得很小心,又嘟囔起来,“这个词对吗,还是……?”
嗡嗡声到了最大,史蒂芬妮斜过来身子,她感觉有东西压在床垫上,把床尾压得稍稍沉下去了。
我为什么就不惊讶呢?她疲惫地问自己。
“甜贝儿?”史蒂芬稍稍坐起来,摸黑发现个小小的身子正朝她走过来。
甜贝儿慢慢爬过床单,似乎有点犹豫。“史蒂芬妮……”她恳求说。
“……你在干嘛?”史蒂芬妮慢悠悠地问——她现在已经完全醒了。
甜贝儿歪起脑袋,环顾四周,看看床跟屋子,又朝向史蒂芬妮。“我正坐在这件家具上跟你说话——”
“不,不,甜贝儿。”史蒂芬妮完全坐起来,呼出口气:这疲惫的呼吸成功把她的睡意全打散了。“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我正要睡觉呢。我没告诉过你要待在实验室里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没约好?”
甜贝儿移开视线,看着自己的前腿。
史蒂芬妮等着,她又被她机器奇怪、不合适的行为震惊到了。更怪的是,她眼皮耷拉着,就跟她感觉很尴尬或者伤心似的。这得很长时间才能习惯……她想。因为她的机器除了这些动作就没其它反应了,所以她就试着用引导人类的办法,引导她把话说出来。“甜贝儿,怎么了?你看着很……呃……担心?”
甜贝儿抬起头,有点犹豫要不要诚实地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这让她很困惑,就跟其它很多事一样,但感觉本身就让她很不舒服:对她来说,不舒服不是个熟悉的概念,其它感受也不是。
“我……”甜贝儿犹豫起来。但是,看到史蒂芬妮微微一笑,她又接着说。“我觉得我……很害怕?”她脑子里突然闪出来之前的话。这个词听着应该是合适的吧,所以她就接着说。“地下室里好黑,史蒂芬妮,哈尔还在睡觉,不说话,但它似乎赶不走黑暗……我不在乎明天的两个问题了,史蒂芬妮!请让我留下来吧,我……想留在这。我不——我不觉得我喜欢黑暗……”
史蒂芬妮瞪大了眼睛盯着甜贝儿,甜贝儿也用她明亮、满是希望的大眼睛,回应了她的惊讶。
“所以。”史蒂芬妮开了口。“你怕黑。”她说。
甜贝儿眨眨眼,立马连着点了三次头。她的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她有多害怕害怕这种感觉:她肯定不喜欢就是了。
那边,史蒂芬妮觉得怕黑很正常,当然,是对人类来说的,特别是小孩子,不是机器。但话又说回来,甜贝儿是什么,她很想知道。她又叹口气,然后一只手摸摸小机器毁掉的鬃毛。“要是我把地下室的灯打开,你就能待在那,然后让我睡会儿觉吗?今天太长了……而且我昨晚上还没睡够。”
甜贝儿想着史蒂芬妮的话:这不是她希望听到的。“我……希望,实际上,可能我可以留在这陪你?可以吗?”史蒂芬妮沉默了会儿,甜贝儿接着开始来回摇尾巴,她记得这么做应该就能说服史蒂芬妮。
果然,她从史蒂芬妮的表情里,看到了些明显的迹象,说明她可能要说:可以。

作者注:
敬请期待更多内容,放心吧,小马们。除了正常写作,我还一直在忙着尝试写几篇短篇。我知道这么干既鲁莽又愚蠢,但我一有吸引人的灵感,就忍不住写出来。我知道我这样有点悲惨。
实际上,我已经写完了个这样的短篇故事。这个故事就是给即将到来的第四季首映写的(译者注:本章写于2013.11.24),我想给这种时刻写点特别的。所以,小马们,请享受吧……The Mane Six Go To Brony-c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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