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的债总是要还的,迟早会有马来讨债。”
我的牢房漏水漏得厉害。我蜷缩在角落里,才勉强让腿保持干燥。这姿势很不舒服,但毕竟是牢房,要是期待别的,那简直是自找麻烦。说实话,我本可以逃出去。这牢房不过是个大铁笼子,塞在房间角落里,而我力气很大,非常大。要是真想逃,我能轻易掰弯栏杆出去。可出去又能怎样?闯进掠夺者的老巢,蹄里连枪都没有。我的力气虽不错,但还不至于能单枪匹马拿下整个掠夺者基地。
实际上,我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掰弯栏杆。在最后那场混战,也就是我被迫投降之前,我身上中了不下五枪。虽说有三枪只是擦伤,疼得不厉害,还有一枪在腿上弹开了,但有一枪却深埋在侧腹里。那个掠夺者的“医生”把子弹取了出来,还给了我一瓶治疗药水。从那药水的味儿来看,我怀疑他往里面撒了尿。毫不意外,我在这儿可不受待见。也许要是我穿着血迹斑斑、还带刺的衣服,这些家伙说不定会对我好点。
就在我的栏杆外,小马们又笑又闹,还在赌博。看样子是玩扑克。我稍微凑近点,无视滴在我头上的水,任它打湿我的鬃毛。四个掠夺者蹲坐在一张桌子周围。全是独角兽,他们用魔法举着牌,看得我关节都疼。当然,我感知能力不强,但也不至于傻到没发现每当我假肢的关节和肩膀接触,每回独角兽使用魔法,我的关节就烧得厉害。我猜是星耀金属中毒了。
那个身上有血腥匕首可爱标志的小马放下两张牌,“老绿马”又给她发了两张。下注开始了,其中两个直接弃牌。等牌摊开,是那个安静的小雌驹赢了(她还没可爱标志!)她凭一蹄三张一样的牌,赢得了一堆瓶盖。接下来几轮她没跟,只是喝着威士忌(谁会给小雌驹威士忌喝?),但下一轮她又赢了一堆,把别的马都吓跑了。诈唬。珍珠跟我说过这是啥意思,但我直到亲眼看到才明白。别亮出你的底牌,总是装出一副牌还不错的样子,但又不是稳赢。
“威士忌。”我冲那个血腥匕首可爱标志的小马提议道。结果她直接用魔法把一个空瓶子扔过来,瓶子碎了,玻璃渣子撒了我一牢房。真棒。“那就算了。”我叹了口气,重新蜷回角落。外面雷声轰鸣。我的侧腹随着伤口愈合而阵阵作痛,关节也被魔法烧得难受。最难受的是脑袋直疼,愧疚感也像刀绞一样。我确实谈妥了重获自由,可代价是什么?生存。我的脑袋像外面的雷声一样轰鸣不止。
他们杀了救我命的医生。他们还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留下他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他的……不,我不能去想这些。即便如此。我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为他们干活的机会。那个身上有链条可爱标志的棕色公马自称“银弹”。我说他的名字是假的,他说我的也是。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把我带回了他的掠夺者窝,当成了俘虏。他要给我安排一份工作,到时候我就能真正看看,是我求生的意志战胜了那一直烦我的愚蠢道德心。
“你。”那个在牌局上赢钱的小雌驹站在我笼子外,低头看着我躺着的地方。看来牌局结束了,从她背上鼓鼓囊囊的装满瓶盖的袋子来看,她肯定是赢了。“你叫什么名字?”
“雇枪。”
“你真名是什么?”银暴……小雌驹的声音很甜美……但和掠夺者混在一起,我猜她也不是什么善茬。不管是不是小雌驹,我都不能信任她。
“雇枪。”
她咯咯笑起来,围着我转了一圈,“我是唾沫星。”她自豪地宣布,“而你是我的俘虏。”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你得说实话,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
这反而让她笑得更厉害了。“我以后会变得又大又强壮,所以你最好听我的。而且我很聪明。所有的小马都说我很聪明。你聪明吗?当然不,因为你被困住了。聪明的小马不会被困住,他们是抓马的马。”闪电透过窗户划过,雷声轰鸣。
唾沫星吓得跳起来,尖叫着。
我怎么能不笑呢?“别-别闹了。那只是个玩笑!我才不害怕呢!我-”雷声又响起来,她直接跑过去躲到血腥匕首小马身后。我冲血腥匕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她的脸阴沉下来。“你再吓到唾沫星,我就拿刀操你。”她看起来可不是在开玩笑。
好吧,那看来是没得聊了。
那晚剩下的时间,我都在数自己的罪过,还有就是看着“血腥匕首”磨刀。至少她的可爱标志是实至名归的。看她刀子的样子,肯定用过很多很多次了。要是我们打起来,我得在心里记着,要离她越远越好,趁她靠近之前就往她身上打满铅弹。但愿永远不要到那一步。那个小雌驹唾沫星好像挺喜欢“血腥匕首”的,就算她是个正在学做掠夺者的小雌驹,从小雌驹蹄子里把她朋友抢走也太残忍了。要是非得这么做,我也会,但我肯定不会乐意。
也许这就是重点吧,我想着,把头靠在铁栏杆上。废土逼着你为了生存去做不得不做的事,但……但如果你开始享受那些肮脏的事,那废土就赢了。就算你不得不做些下三滥的事,也绝不能让自己乐在其中。不知怎么的,我知道这个领悟很快就会派上用场。当我被蒙上眼睛带到他们的小窝点时,我答应了做他需要我做的任何工作。我不过是个受雇的枪罢了。迟早,他要来收这个马情,而我肯定不会喜欢。
我的胃扭成了一团。
//——————–//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敲打着窗户,我的牢房里积了一汪不小的水。我站起身,尽可能地伸展身体,金属肩膀有点疼。下雨就开始疼,但睡觉之后更严重。“水。”血腥匕首正盯着我,透过栏杆看过来。狡猾的母马。哦,但她给我水喝,还挺不错。我从瓶子里喝水的时候,我的哔哔小马发出了哒哒的声音。
等等,啥?
我低下头,用鼻子戳了戳它。还在哒哒响。这太烦马了。它到底怎么了?我只想把我的收音机找回来。还在哒哒响。看在塞拉斯蒂娅的胡子份上!别再哒哒响了!
好吧,可能是银暴把我的哔哔小马拿走了,因为我把它砸在了钢栏杆上。
“这可真是当头一棒~”
不过它还能用。只不过,我以前从没听过这首歌,DJ PON-3也就那十几首歌。然后,就好像在嘲笑我一样,歌停了,一个DJ开始说话。但不是DJ PON-3。是个年纪大点的公马,声音就像蜂蜜浇在雷声上一样。“有时候,被当头一棒之后,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爬起来。我们今天过得咋样啊,迪斯?因为该到新闻时间了。”和那种近乎上瘾的兴奋劲儿不一样,这匹小马很平滑、很潇洒……天哪,那声音。他能一整天都跟我说话。
“在袭击聚能魔力发电站失败后,野马帮坚决否认所有责任。他们的头目罗伊说了这么一段话:‘各位听好了,我跟你们说,那绝对不是我们干的,绝对绝对不是。塞拉斯蒂娅在上,我和大宅子一直是朋友,我可从来没背叛过这份信任。’”哇哦。我这辈子见过不少不靠谱的小马,但那?是啊,所以我能肯定一件事:野马帮袭击了发电站。“当被问及野马帮在街上的势力明显减少时,罗伊拒绝置评。还有最后一条新闻。一位来自北方的旅行者在希望之桥镇附近被发现,情况危急。经过一位守望者弟子的紧急蹄术,她已经完全康复。这就说明了,只要你知道在哪儿找,每匹小马身上都有善良的一面。”简短的过渡音乐之后,音乐又响了起来,把我弄得一头雾水。
我在收音机里被提到了。哦,太棒了。莫罗温德医生也在里面。现在他也死了。也许这就是废土对他夺回了一条它费尽心思收走的命的惩罚吧。好吧,那我的快感也破灭了。我缩回我那快干的角落,叹了口气,胸口不自觉地起伏着。为什么我喜欢的每匹小马都死了?除了珍珠,但天哪,那还有时间呢。
“威士忌?”我问“血腥匕首”,她瞪了我一眼……呃……那种眼神。水是挺好,但威士忌才是最好的。
“只管喝。银弹想见你。”
所以我喝了。我的哔哔小马还在哒哒响,但被音乐淹没了。他们是打算护送我去银弹的房间吗?他们知道我和上一个我谈判的掠夺者把马从窗户扔出去了吗?当然,那是银暴,不是我。我?我打算好好听听这个混蛋要说什么。而且,我不会当面叫他混蛋。
他们打开了我的笼子,但在那之前又有四个守卫(还有唾沫星)在我身边排开。至少有两把武器一直对着我。要是我不知道得更清楚的话,我可能会以为我很危险。
他们带我参观了他们的基地,穿过了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昏暗房间。有那么一刻,一道杂乱的闪电把其中一个房间完全照亮了。只有一秒钟……我很庆幸,再长一点我可能就吐了。小马们不该是里外翻过来的。也许他们真的是要把我带到后面枪毙。那还挺好的。至少比真的为这些怪物干活要好。
他们最后把我带到了一个干净的房间。银弹正坐在桌子后面,嘴里叼着笔写着什么。“你们出去。”好主意。我蹲坐在他对面,守卫们陆续离开。“别干蠢事。”门在我身后砰地关上时,他说。
“好嘞。”
“你是认真的吗?”他问,把头向前倾,“你真要为我干活?”
“是。”我回答得很快,又补充道,“但我不会虐待小马。”
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很好。我两个月前接管了这个……‘行动’。没马注意的时候,它就脱离控制变成了掠夺者。很快,就不会再有虐待了,但我的……呃……‘马群’还没完全理解过来。不过,时间会解决的。”
“很好。”
“我没说我们在做‘好事’。只是……没那么残忍的工作。”他叹了口气,朝我走近,但还是保持了大约十英尺的距离。“我有个活儿要给你。在希望之桥有匹小马……偷了属于我的东西。”他转过身,夸张地踱起步来,展示着他那灰色链条可爱标志。
“你要把它拿回来。”当然。帮派里的偷窃。看起来挺有趣的。我给掠夺者站岗放哨这么多年,那从来都没让我困扰过。我身体里的银暴在为医生讨回公道。但医生已经死了,和他一起下葬也对谁都没好处。
“我要她死。”
“为什么是我?”我可以杀了她。一想到要当这个混蛋的血腥刽子马,我的胃就翻腾起来,但这要么是死,要么是杀,听起来她好像也活该。要是他想让你杀珍珠呢?我的良心问。我忽视了这个想法。不会的。杀掉某个臭娘们……唉,废土见鬼去吧。杀或者死。真是个选择。
“我要是把钱花在这上头,我的马群准得搞砸。说不定会搞死半个村子的马,或者把村子给烧了。要是没了希望之桥,从这儿到温丁的贸易就得乱套,这对谁都没好处。这可是四面八方的交通枢纽。要是村民都跑了,或者,女神保佑,要是NCA或者铁骑卫趁机占了这镇子……不行。她必须死,而且只能是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因为你有空?因为你枪法准?因为你已经欠我一条命?还是因为找别的马太费事?随便挑一个。要是我说了算,我早把你杀了……但只有傻瓜才会浪费蹄头的工具。”一个工具。我不过是个工具,供掠夺者用完就扔。
我就是个工具。
“那报酬呢?”
“你要想要,给你自由。要是你喜欢这份差事,还能给你个长期的活儿。”
“我得要瓶盖。”要是我真的……要去干这事,那总得有点好处。“还得有把枪。能射击的那种。”他笑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都在讨价还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说,但我也没少说。最后,我总算谈成了一个新枪、一套防弹护甲,还有800瓶盖的价钱。先给一半,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除此之外,还有我的自由,我觉得那可是无价之宝。在母马堡的时候,野火经常负责讨价还价,还不止一次让我跟她一起去,所以我估计也学到了一招半式。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杀掉另一匹小马。我以前也杀过小马,没错,但这次不一样……那些小马都是掠夺者,可我这次的目标只是……
别想了。动蹄。杀或者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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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特别讨厌下雨。我喜欢在外面跑啊跳啊玩啊,但只要一下雨,我就被困在母马堡里,就像笼子里的小鸟一样。后来我妈跟我说,其实雨是塞拉斯蒂娅的眼泪。女神为她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哭,也为让他们落到这种地步的事情哭。打那以后,我更不喜欢雨了,但我觉得我好像有点懂了。
塞拉斯蒂娅的眼泪从天上倾盆而下。我眼前三尺都看不清,我那白粉相间的鬃毛垂在脸上,更是让我视线受阻。这也提醒了我,该去剪个鬃毛了。我叹了口气,停了下来,我的蹄子陷进了泥里。我抬起右腿,用鼻子碰了碰我的哔哔小马。
银弹跟我说,他来自一个避难厩,他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说不定是医生在我“死”了的时候修好了它。这玩意儿有千百种用途,银弹跟我说过。地图、物品管理、收音机、什么SAT系统,还有盖革计数器,等等功能。我也不知道那些玩意儿是啥,但地图和收音机确实挺有用的。
从掠夺者营地回希望之桥的路,走得比来的时候快多了。我自己走的话,能走得快很多,因为我不用像马车一样走大路,爬陡坡之类的。不过,我的脑子沉得像大角马一样,感觉花了双倍的时间。我一直在想事情,都没注意到前面的建筑,直到我一头撞了上去。
我忍住咒骂,在灰蒙蒙的雨雾中寻找方向。根据我的哔哔小马的地图,我到了赌场。很好。从这儿我可以——
“不,别说话。”见鬼!有声音靠近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看到墙边有个大木箱,我赶紧躲了过去,祈祷露娜保佑,希望来的马别太仔细,别发现我。“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担心,别给我摆那副脸。”
“雏菊,冷静点。我相信他们没事的。”一匹公马说道。
“没事?!”她的声音一下子尖了起来,蹄声也越来越近。“我们上周就丢了两个商队!掠夺者、奴隶贩子……还有更可怕的家伙在那山上住着。当守望者商队在离迪斯那么远的地方,可没什么用。”
“行了行了。市长给NCA送信了,你也知道他们那德行。急着‘改善关系’,所以就设了个营地。”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写封信。或者让那天马写封信,或者……随便什么都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近得吓马。“那这就是了?”
“对,昨天刚到。珍珠说先把这东西放这儿,等她找些马来组装。”
“你觉得这玩意儿真能用?”
“加利西亚批准了,他们用的也是同款。”那母马笑了起来。有马在木箱的另一边敲了敲。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幸好因为下雨,他们也没多待,很快就沿着原路走开了。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探出头看了看。除了雨点和泥巴,什么都没有。
我悄悄地从藏身之处出来,沿着我来的山坡往下走,绕了个大圈,才走到镇子的下边。考虑到下雨,而且赌场很可能不漏水,我猜镇子里的大部分小马,甚至全体都在那儿。我最后发现自己贴着一栋破房子。
没有声音。我迅速地推开了房子的后门,眼睛四处扫视着,寻找生命的迹象。我基本能确定这房子没马住,但还是得确定一下。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因为虽然有住客,但住的是巨型蟋蟀。当然,是跟普通蟋蟀比起来算巨型的。我把它们踩死后,爬上了摇摇欲坠的楼梯,发现楼上大部分地方都露天了,屋顶有一大块被掀开了。我赶紧跑到还能遮雨的角落,靠在墙上。这儿能躲雨,正好能让我好好想想。
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我用牙齿拉开我金属腿的保护罩。那不过是个塑料袋,用来防水的,看起来比里面的骨架腿还难看。我把腿抬到眼前,能听到里面零件的旋转和滴答声。我躺在地板上,用我的哔哔小马的灯光照亮,好让我能看得更清楚,当然,也是为了别摔着。
这玩意儿真是个了不起的科技。当然,从远处看,就好像有马把我的骨架蘸了精金,然后让我穿着它走路,但近看的话,它的精巧才真正展现出来。腿上有细细的电线,细到几乎看不见,沿着腿上下分布。在关节处,如果你仔细看,能看到让腿动起来、看起来更自然的齿轮和弹簧。医生跟我说,他们用魔法把这玩意儿接到了我的神经系统上,这样我就能用脑子控制它。我伸了伸腿,惊叹于它的灵活,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它这么神奇。哦,对了,因为我自己那条真腿没了,我才讨厌它的。
我叹了口气,把保护罩重新套上,系好。这让我好奇,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做防水的义肢呢。我把收音机打开,但声音开得很小,因为外面的雨已经开始变小了。从我的位置,我其实看不到镇子的大部分。赌场和诊所坐落在小山上,当然看得清清楚楚,从里面透出的灯光来看,里面好像热闹得很。很好,马越少越好。
“……大火仍在燃烧。与此同时,在迪斯废土,我收到消息说有一帮奴隶贩子开始在东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贸易商队。NCA官员曾发誓要解决奴隶问题,他们对此表示:‘在我看来,奴隶贩子对NCA的打击做出了回应,变得更加恶毒。我们会很快把他们从藏身的洞穴里赶出来,给迪斯废土带来光明。你们可以相信我。’”收音机在我思考的时候悄悄地说道。
我基本能确定我的目标会在她家里,而不是在赌场。要是问我,这可是好运来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直接闯进去,开枪,抢钱,然后走马。她会尖叫,然后就会有马过来。我得从远处解决她。我咬着嘴唇,在脑海里盘算着怎么干、在哪儿干、什么时候干。这比思考容易多了。
“其他消息,当庞尼特隆出现在黑蝾螈赌场和研究中心前,试图平息一场抗议活动时,爆发了骚乱。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三名抗议者受伤,三马死亡,另外五马失踪,还有至少一打庞尼特隆需要修理。日崽和加利西亚都尚未对这一事件发表评论。好了,我……”我把音量调得特别低,低到只能听到耳边的一点呢喃。我不能冒险让别的马听见。
闪电划过天空,两秒之后,一声巨响震得房子都好像要塌下来。是时候行动了。我爬下湿滑的楼梯,走进镇子里,时刻保持警惕。尽管镇子看起来空无一马,我还是偷偷摸摸地走着。要是有哪怕一个小马看见我,认出我来,我就完了。
雨已经变得很轻,我都分不清这是雨还是浓雾。不管怎样,这都让我的鬃毛没法变干,还让我尾巴黏在侧腹上,别提多难受了。我不管它,最后来到了目的地:废弃的学校。
我按下把蹄。锁着的。雷声隆隆,我一脚踢开了门。走进去,我迅速踩死了另外两只大虫子,然后开始找去钟楼的楼梯。我甚至没听见她走进来。
“雇枪……”她站在那儿,声音出奇地柔和。闪电在她身后划过,照亮了她的白色皮毛,让她看起来又美又湿。
“珍珠……”我回应道,清楚地感觉到新枪顶着我的腰侧。我往后退,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她。我的胃又打起了结。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就是说不出别的话来。“珍珠。”我重复道。
“这儿到底怎么回事?别的小马都在哪儿?还有那枪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带过来的两把里的。”她非要把所有不对劲的地方都点出来,是不是?我的头难道不该这么疼吗?
“别问了。走。”我说,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我故作镇定的企图。
“为什么?亲爱的,我——”她朝我走来。
“你不该在这儿。”我坚持道,一边往后退,一边撞倒了身后的课桌。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一匹好小马。”我尽可能诚实地解释道。“但你知道这一点。”
“那又怎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这儿?别的小马都在哪儿?你到底觉得自己在干什么,鬼鬼祟祟地到处乱窜?”
“我……”停住了。没理由撒谎,她很快就会知道的。“死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震惊。“掠夺者来了。我们打了一架。然后死了。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是逃出来的,还是……”还是我在为他们干活?她不用把话说完,我也明白她的意思,而且我不用回答,她也知道了。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我本希望再也不见她。她那么善良,而我不是。“为什么……他们把他们都杀了,而你现在却在为他们干活?”
“需要瓶盖。”
“就为了这个?”女神啊,她看起来好像要哭了。“你要是能拿到瓶盖,就会为杀马犯干活?我还以为你是……”
“雇枪。”她停住了,瞪着我。我的心可能就在那一刻碎了。“我的名字。这就是我是谁。”
“你是个怪物。”也许吧。但要是从一到邪恶的尺度上衡量,我肯定是在最底端。“所以你来这儿是当刺客的?!就是要杀掉某个倒霉的小马?!某个无辜的——”
“无辜?”我朝她苦涩地笑了笑。女神啊,她实在太美了,也比我聪明得多,但如果她真的相信在这片废土上还有谁是无辜的,那她就是我见过的最天真的小马驹了。
“哦,你现在成法官啦?还是刽子马,要执行死刑?就为了这个?”
“如果这是必须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了?”我打了个寒战。这房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该死,事情正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为了生存。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好小马会死,坏小马会在英雄的坟头上撒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这可能是我自从第一次离开母马堡以来,说过的最长、最有意义的一串话了。但这很有必要。她必须得明白。
“你……”她哽咽了。“我本该想到的。没有希望的小马才会像你一样改名换姓……那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医生说找到你的时候,你伤得很重。是敌对帮派干的?可爱标志出错了?还是毒品贩子?”
“是我哥哥开的枪。”也许如果我告诉她真相,她就能明白。这很愚蠢,我本可以撒谎,安抚她,直到我完成任务。但我从没对其他小马撒过谎。
“你哥哥…”她的声音介于难以置信和悲伤之间。
“是的。”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房间。
“为什么?”
“我试图去救他。”现在她在嘲笑我了。或者在哭。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但她却在笑,尽管我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因为雷声在轰鸣。
“你还指望我相信你哥哥会朝你开枪?在你试图救他的时候?”这真的有那么荒谬吗?“你就是个该死的骗子。那你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别想用掠夺者的那一套来骗我。”
“这是真的。”
“那…”她用蹄子擦去眼泪。“我就只能阻止你了,在你杀掉某匹小马之前。”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突然之间,800瓶盖听起来不再像一笔好买卖了。无论多少瓶盖,都不足以让我和珍珠对抗。我的肩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疼,当她把猎枪从背上取下来,对准我的时候。
“你不能……”她刚张开嘴,我就打断了她。“我想说,从身体条件上来说。我更高大、更强壮,而且开枪也更快。你会死的。”
“为了救某匹小马,这值得一试。”
“你甚至都不知道我要杀谁……”
//——————–//
雨几乎已经停了,只剩下最细的雨丝洒在我身上。我通过新弄到的栓动狙击枪的瞄准镜,能看到我的目标在窗前的轮廓。不过只是个烛光下的影子罢了,我还没法开枪,还不到时候。我挪动枪口,看着珍珠终于回到了她的农场。在我告诉她我要杀谁之后,说服她离开出奇地容易。我最不擅长处理这种恩怨了,但这桩显然积怨很深。
我叹了口气,把注意力转回到我的目标上。从我在学校钟楼上(明显少了个钟)的有利位置,我能清楚地看到整个镇子。不出我所料,镇子里只有两匹小马,其余的都在赌场里,赌着他们那为数不多的瓶盖。要是我现在能去的地方,那就是赌场,或者珍珠的小屋,或者在野火身边……
我甩掉这个念头。
别想了。
一道黄光划过天空。我在心里默数,然后再次看向瞄准镜。“三……二……一”雷声轰鸣。
我的目标的窗户突然被吹开,那声音大得我几乎能听到它的哗啦声。闪电再次划破天空,就像钟表一样准时。“三……二……”她的脑袋出现在窗前,拼命想要关上窗户。“一。”雷声在我耳边轰鸣。我没有咬下扳机,我没有开枪。
开枪啊!我的大脑在呐喊,开枪!杀了她!
我尽力了。我真心尽力了。但我……该死,我做不到。我眼前浮现的不是我的目标,而是野火,她死时血肉模糊的脸。我的胃一阵翻腾。我干呕着,咒骂着自己。我必须这么做,我知道。但我……
闪电再次划过。
我再次看向瞄准镜。她关上了窗户。我只需要开枪就行。“三。”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容易的机会了。她就在那儿。只要一颗子弹,一切就都结束了。废土又会多一具尸体,而我,就能获得自由。“二”快点!开枪。这有多难。我不是掠夺者,掠夺者做这种事是为了好玩。我从不享受其中。这不一样。但我……
活下去,我内心有个声音低语。
“一。”雷声掩盖了我的枪声。
简大妈的生命就此终结。
//——————–//
我很久都没有动。我只是站在那儿,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盯着。子弹击中时,她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鲜血从她身后喷了出来。不过现在我看不到她了。她的尸体倒下了,被遮住了。但在我的脑海里,她还在那儿;躺在血泊中,半张脸都被撕掉了。告诉我她很抱歉——
也许死亡会更好些。这真的是废土给我的唯一两个选择吗?做个英雄去死,或者做个恶棍活着。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剩下的好小马这么少,要么他们都死了,要么身上的善良都被打出来了。我曾经努力做个好小马。为此我失去了我的生……我失去了我的野火。我的腿。我的家马。我的家。所以我现在成了个坏小马。一个刺客。这让我又失去了一些东西。我的心感到冰冷,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会失去。去他妈的废土。去他妈的制造了这片废土的傻逼斑马和傻逼小马们。也许有一天,我会知道引发末日的名字,好让我能亲自诅咒他们每一个下地狱。
等我死了,我就会在那儿见到他们。
我慢悠悠地走下钟楼蜿蜒的楼梯。我短暂地想过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死自己。这不正是我应得的吗?但我还是继续沿着滑溜溜的台阶往下走,一步都没滑倒。我的枪一直都有这么沉吗?压得我腰侧生疼?我也不确定。我强忍住情绪。我只需要继续走。别想,动就行。
我来到了学校教室,就是我和珍珠刚刚对峙的地方。她当然是对的。杀掉简大妈是个错误。我去死会更好。战胜废土,别让它打垮你。按你自己的方式去死,而不是活在它的世界里。在从我这儿夺走了这么多之后,它真的又夺走了更多吗?
废土夺走了我的灵魂吗?
塞拉斯蒂娅的眼泪再次倾盆而下,把我浇了个透心凉。只有我的金属腿还干着,而且我根本感觉不到它。还在为下雨而郁闷?是啊,我现在有点抑郁了。我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泥泞、雨水和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来到了希望之桥杂货店。有一瞬间,我差点敲了敲门,直到我想起门另一边是谁。
所以我一脚踢开了门。也许有马听见了,但我真的不在乎。门另一边,我看到了她。
伤口实在太相似了,我确定这是废土在嘲笑我。她的头被撕开的方式,那些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这反而让她们看起来更像了。我还是盯着看。逼着自己看。我看着她的尸体上的血滴进血泊里。我看着血滴进去激起的涟漪,就像雨点落在湖面上一样。我还看到她的一只眼睛翻了回去,另一只眼睛挂在头的一边,是的,我也看到了。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也许我就是个坏小马。也许我就是个杀马,刺客,或者随便什么。但我不是掠夺者。掠夺者看到这一幕会哈哈大笑,而我只能哭。他们会沉浸其中,而我只能再次干呕。
我恶心。我太可怕了。邪恶、下流,还有千百种别的形容词,但我至少还能更糟。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我的肩膀在刺痛,嘲笑着我做过的事。但我还是看着。直到再次感到要干呕,我才移开视线。掠夺者在我离开之前给我吃的那些东西,吃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够恶心了,吐出来的时候更是恶心加倍。
我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包裹。”我打开哔哔小马的收音机,开始搜寻起来。银弹跟我说,当我看到的时候我就会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但他有点混蛋。完全不知道这个包裹是什么的我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当我找到好东西(包括一瓶治疗药水和三个蹄雷)的时候,我就把它们扔进我的鞍袋里。没理由让它们浪费掉。我刚刚杀了一匹母马,好吗?别因为我做了点像偷窃或者盗墓这么小的事就对我太苛刻。随便啦。
还是什么都没有。直到我看到后门。当然!简大妈之前告诉过我别往里看。不管她偷了什么,能让掠夺者派刺客来追杀她的东西,肯定被锁起来了。要是为一个明显邪恶的掠夺者帮派做事还不算蠢的话,这就是我愚蠢的又一例证。
那扇门也锁着。当然,我可以在简大妈身上找到钥匙,但我……我实在没办法再看她一眼了。所以我直接把门踢开了。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我感觉门撞开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吱吱叫。
楼梯蜿蜒着通向地下深处。黑暗、肮脏又布满灰尘。我转过身,用嘴巴从附近的桌子上叼起烛台,开始往下走。我走着的时候,烛光让我的影子在墙上晃动。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影子看起来又小又害怕,然后又变得巨大,长出了尖牙。不过都不会持续太久,因为蜡烛火苗晃得很厉害。
当我走到楼梯底部的时候,蜡烛从我嘴里掉了下来。我立刻意识到,这就是那个包裹。粉得几乎能被当成白色,要不是光线照得更清楚的话。
它被锁在墙上。她是个小雌驹。
简大妈偷走的包裹,其实是个小雌驹。
//——————–//
蹄注:升级啦!
技能提升:枪械 50
(作者注:首先,衷心感谢 Kkat,没有他,这个故事根本不会存在。特别感谢 theBSDude,他的努力让这篇故事变得可以阅读。~ No 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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