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翻译】机械甜贝儿 | 第七章：美丽哺乳动物（Beautiful Mammal）

（译者注：标题“Beautiful Mammal（美丽哺乳动物）”取自电影《霹雳五号》的台词“Beautiful animal. Mammal, canine, dog.（美丽的动物。哺乳动物，犬类，狗。）”）

甜贝儿脑子里滚着一行行代码跟数字。她不太懂，但它们就在那，还告诉了她早就知道的差不多所有事。这是种很奇怪的理解方法，就跟只用直觉或者本能做事，或者只隐隐约约想起来一段消逝的记忆一样。

但跟这些蠢事比，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事。

那只小猫一开始让她觉得很新奇、有意思，但后来她发现它明显就是个敌人，小猫正坐在一个东西的另一边，这东西被判定为：摇椅。是的，这只猫科动物非常好看，但实力也不可小看。

甜贝儿小心翼翼地轻轻放下后腿。她的马达很吵，她觉得要是能找到方法，很容易就能把声音降下去，但现在，猎物正等着呢。

甜贝儿看着屋里电视的反射，观察着小猫，她数据库管这个奇怪装置里图像移动的内容叫“节目”。数据库还说，这些节目跟甜贝儿更熟悉的那种不一样，它们明显是给人欣赏的。

甜贝儿皱起眉头，小猫移动的图像反射在屏幕上。一开始很新奇，但这是怎么娱乐人的呢？

幸运的是，小猫不怎么聪明，只徒有凶猛，它都没用一样的反射发现甜贝儿。

一番试错后，甜贝儿已经把小猫研究明白了，但是，小猫还是很狡猾的敌人：特别是这只。更糟的是，它很凶，无缘无故就嘶吼、攻击她。更更糟的是，这只生物似乎比她还快、还灵活。当然，她就算抓到这只小猫，也不确定自己可以，或者能够对它做什么。

甜贝儿深思着该怎么跟小猫和解——谈判明显没用。实际上，格拉多斯之前的行为就开始让她觉得，随心所欲才是唯一的处事方法。毕竟，小猫只干它们想干的，根本不在乎别人。连格拉多斯都拦不住它们。格拉多斯又活动了会儿，就关机了……或者可能是睡着了……或者可能是开始冬眠了。

甜贝儿真不确定格拉多斯出了什么事，但她跟之前一样不动了。一种说法是格拉多斯可能死了，她研究着。但我不觉得我喜欢这种说法……

不管那个没用的机器了，那只小猫现在不仅危险，还在那固执着呢。那真是太糟了，甜贝儿想。她喜欢聊天，还自认很……礼貌，措辞这方面。小猫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

最后，甜贝儿断定，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这只小猫。它恐怖的统治已经够久了。房子里大多数有意思的生物都很温顺或者胆小，但这只小猫可不这样……她记忆里的信息说，动物有很多习性：其中就有某些物种的领地意识——这点跟小猫有关系。

这就是最优解，甜贝儿下定决心。它现在可以去衣柜里接着统治了。她眼睛眯成条缝——她的计划已经板上钉钉了。

甜贝儿又完全睁开，斗起鸡眼，很困惑。“我为什么要眯眼？”她大声说。她嘴巴微微张开，很惊奇。“我能跟自己说话！”她兴奋地喊。就算有了新发现，她还是没法立马想出来她为什么会缩小视野。“甜贝儿，你能回答一些问题吗？为什么……等下，不，大声跟自己说话不比……思考好多少？对，思考。”她举起蹄子，放到下巴那，哼了一声。

她在电视屏幕上的反射，还悄悄潜伏在叫做椅子的家具旁边，十分隐蔽。她的视线集中到她的金属外壳上。没毛。我应该有毛吗？

她侧过身，她感觉她的身子比之前想象的还要怪。当然，她觉得她奇怪的依据只有附近的其他动物。我是动物，对吗？她虽然解释不清楚这个想法，但还是想了会儿。甜贝儿看自己有点像它们。但也有点不像。

甜贝儿歪起头，很好奇答案。不，这不对。她想。我是……她搜索自己的定义。一串串词语在眼前模糊闪过。机器。我是由金属和电路组成的机器。

甜贝儿研究着有效信息，终于把这个有意思的事实搞明白了。不知怎的，她有时候一想问题就突然能知道答案，有时候就什么都想不出来，真怪。她接着顺着她一连串的想法想。其他动物都有DNA，都是由碳元素和……等等很多东西组成……

甜贝儿皱起眉头，环顾四周。嗯。所以其他甜贝儿在哪？她见过格拉多斯：她是个机器，但甜贝儿跟她不太像。小动物不跟格拉多斯似的会说话，但它们至少跟甜贝儿四条腿的形状很像。哈尔，就是个卑鄙的家伙，只想害她。然后……还有史蒂芬妮。史蒂芬妮跟她说话，跟她聊天：这让她在甜贝儿心中非常与众不同。这个建筑里所有东西都很与众不同。不知怎的，她感觉很怪。

但是，史蒂芬妮是什么呢？甜贝儿眨眨眼，搜索着合适的词。善良，她决定用这个词。我记得史蒂芬妮……对我非常非常好。她又笑起来，她觉得史蒂芬妮应该还做过其它事，但这又是个问题。她还做过什么呢？哦，我知道了！她在建筑外边……？

突然，甜贝儿头上传来声低沉的猫叫，给她吓一跳，她抬头看。

她把眼睛微微睁开，摄像头聚焦。“你！”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椅子上那只小猫就趁其不备，跳到她头上。小猫开始凶猛地嘶嘶叫。

甜贝儿大喊大叫，想要逃跑，但太晚了。这个小动物正在她背上折磨她。“求求你，我们不用打架！我们可以做朋友！”她恳求着，一只蹄子试着伸上去把它推开。

小猫锋利的爪子从甜贝儿眼前划过去，回应了她。

甜贝儿也嘶嘶叫回去，想把它吓跑——这是她最后的办法了，但收效甚微。我不喜欢小猫！我一点也不喜欢小猫！她开始旋转，可能这样就能甩掉这只生物了，但她发现她身子动得太慢，根本甩不开。肯定有更好的办法对付小猫！

战斗激烈进行中，其他小动物都在角落观赏。小桌子翻了，东西撒一地，场面更乱了。不幸的是，小猫不动安如山。

甜贝儿翻滚着，挣扎着，把建筑里搅得昏天黑地，终于，她把小猫从头上赶走了。成功了！她蹄子重重敲木地板，绝望地想逃跑。

她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行的办法。看来，我必须采取极端措施了！她转了个弯，蹄子下边在地毯上一滑，一头撞到旁边的墙上。她躺了会儿，很惊讶。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小猫追上来，接着朝甜贝儿叫喊、挥爪，就算她早已趴在地上，毫无还蹄之力。

“你就在里边呆一辈子吧！”趁小猫还没跳出来，甜贝儿就赶紧关了门。她试了三次，但最后她终于打败这个捣蛋鬼，把它关到另一个房间里了。解脱……还有感激涌上心头。

逃跑根本不管用。小猫总能找到她，她还不知道怎么办。跟这只小动物不管是打还是跑，都让她很不快，所以她决定要小心，别伤到这个不讲理的东西。复盘起来，她觉得对她来说，这只小猫更像是个特别大的麻烦，不是威胁，但她心里还是有一种感受……最后，她想到个词，“害怕”。

甜贝儿坐在大厅中间，想着事情。那真是个怪怪的词。她的机械脑子里回荡着“害怕”这个词，还有所有差不多意思的词。过了一会儿——她烦马的计时器一直在说，这个“一会儿”正好是1分3秒——她忽略了这个新的怪东西。

“嗯……”她顿了下，搜索着一个听着合适的词或者短语，就跟她之前想出来那么多词一样。“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都结束了。”这是她最后定下来的。她发现，她思考得越多，就越容易知道答案。她很困惑，还感觉很怪，但她觉得她是在抓住脑子里不断闪现的灵光，还有总能看到的图像。

甜贝儿眨眨眼，想着说过的话。她觉得她只是在时不时思考一下，再说些她感觉对的话。她脑子里闪过“直觉”这个词。每次她这么学到新东西，都感觉……很好。“动脑子想是很难的（原文为“Thinking is hard”，取自书籍《直觉泵和其他思考工具》），甜贝儿。可能没有跟小猫打架那么有挑战性……但也不容易。哦，我确实有点……享受？享受跟自己说话。”她对这个小发现微微一笑。

“现在，我在干什么来着？”她转过头，回到另一个屋子，朝躺椅看。她脖子里的电机呼呼作响，疲态十足，可能是遭了太多罪，有些压力。我记起来了。我之前在想格拉多斯，还有哈尔跟小动物，还有……史蒂芬妮。嗯。她想着之前突然被打断的这些话题。

史蒂芬妮究竟是什么，她想知道。这带出了其它问题，比如：为什么史蒂芬妮在那？或者为什么在那的是她？是什么让甜贝儿有了正在想的这些想法？甜贝儿觉得她该搞清楚这些事。

她呻吟一声，打败敌人的满足感慢慢消逝。“史蒂芬妮——你在哪？”她忽略周围其他一些动物发出的让她困惑的声音，从地上爬起来。

看来，下一步是找答案。

甜贝儿还没试过更多收集信息的方法。确实，她脑子里似乎装了很多有意思的信息，但都很杂乱无章。搜遍所有信息，几乎跟能找到信息一样让她困惑。

“鸵鸟究竟是什么？”甜贝儿大声问“它为什么排第一个？”当然，这个问题没回应。一连串词赫然出现，定义它是种哺乳动物，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什么意思？她看着脑子里的图像，鸵鸟看着确实很怪。

甜贝儿跟前，客厅门开了，她眼睛扫过客厅现状。她刚跟那只小猫的冲突留下了一堆废墟。她还是觉得怪，其他动物就躲着，不帮那只小猫，虽然她……很感激。

她还感觉到了其它东西。

甜贝儿又眯起眼睛，集中注意。羞耻。后悔。愧疚。她眨眨眼。我感觉羞愧？她眼睛又扫过被她搅得糟乱的屋子。这些感觉，然后就是它们的定义，跟很多其它感受一样朝她袭来，比如她对史蒂芬妮的感受……或者对那只小猫的：当然，甜贝儿对那只小猫的感受是蔑视。

甜贝儿绕过之前撞倒的小凳子。我为什么会感觉内疚呢？我很好奇……她的思考又完全陷入停滞。可能我又犯错了？

屋里撒了一地东西，甜贝儿一只蹄子轻轻踩到一个上边。她被踩东西的声音吸引住，她停下来，低头看。

“这是什么？”她问。

她一只蹄子试探着伸出去，戳了戳这个奇怪装置的一部分。甜贝儿的脑子里还没有定义解释它，旁边就突然传来阵噪音，让她猛地抬头。她嘴巴微张，非常惊讶，但没说话。

她发现，电视亮了。

图像开始滚动，横跨屏幕。她发现里边有人，但不是史蒂芬妮那样的真人。有意思的是，图像变换的速度跟里头展示的东西不匹配。嗯，效率真低，甜贝儿断定。但是，她还是决定不轻易评判他人。

甜贝儿小跑到电视机那，坐到前边，微笑起来。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开心是明智之举，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你好。”她试着插话。奇怪的是，电视接着说话，不跟格拉多斯一样停下。甜贝儿很困惑，但没放弃，接着试着引起电视的注意。“你应该能交流，电视。我……到现在运气都不太好。所以要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完美，抱歉。”

电视没停下之前播放的内容——是一段跟现在话题没关系，还可能是随机播放的内容，是关于种叫做“烤豆子”的东西的。

甜贝儿接着等。她的腿微微挪动，开始产生种新感觉……紧张。我很紧张？她短短地想了下，但没往深处想，就把这个想法放到一边了。

突然，内容变了。甜贝儿又有了希望，她专心听着……但是，电视又开始大声说某种紫色的天气预报，她的希望破灭了。烤豆子似乎是个诡计。

甜贝儿皱起眉头，接着等它合理的回应。再打断电视应该就不讲理了。播了几分钟天气预报之后，神秘的烤豆子又回来了。

一种叫做……沮丧的感觉，充满甜贝儿的心。“呃。”她呻吟起来，模仿着史蒂芬妮生气时候的声音。“我不明白，电视。这是什么意思？”她歪起头，这么干总是能让史蒂芬妮回应她。伤马的是，电视还是在嗡嗡响。

甜贝儿眼睛跟朝着小猫那会儿一样眯起来。“你能跟我聊聊天吗？别只说不听。对话需要两个参与者根据各种声音或视觉提示相互回应。你不懂得交流吗？”她站起来，等着电视回应，给了电视个改错的机会。“请回应？”她试着说。

电视接着固执己见，跟听不到她似的。

甜贝儿，越来越不高兴了，她叹口气——这也是事情的发展跟想的不一样的时候，史蒂芬妮做过的。

这本来是个很怪的行为，但要是史蒂芬妮这么做，那就肯定……很正常了。况且，她感觉沮丧的时候这么做是正确的，虽然她就是模仿了个声音……这太怪了。可能比这个行为更怪的是，史蒂芬妮这么做的效果，跟甜贝儿的为什么不一样。一通调研之后，甜贝儿发现是发声方式不一样，期间应该有种叫做呼吸的行为。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非常困惑，所以她重新集中精力找其它问题的答案。

甜贝儿直走到电视前边，站起来。她把蹄子放到他的、她的或者它的前边，用蹄子敲敲装置的玻璃屏。“求你了，请跟我聊聊天？求求你了。”电视随机播着对话。“哦……”她砰的一声坐回到地板上。

甜贝儿后悔地盯着地板，开始走开。“我就是想有人跟我聊聊天……”

甜贝儿找答案的时候，把整个房子都走遍了。期间，她盼着能找到史蒂芬妮，但她都把建筑里找得没地可找了。看来这时，去外头找是最合理的下一步行动。

可能我该多看一眼？她问自己。不知怎的，一想到要远离最开始的地下室，她心里就充满……不安。

甜贝儿坐在窗边——她就是在这有了去外头的想法的。她犹豫着，不敢再出去，至少不敢走出建筑的门廊。一种奇怪的感觉跟想法又朝她袭来，这次是让她留在原地。

还有那个叫“程序”的东西，讨厌地告诉说，她不“允许”离开。

不是甜贝儿不相信她的这部分。毕竟，信息没错，但一直唠叨就……烦马了：用这个词是对的。

甜贝儿大声呻吟，默默感谢史蒂芬妮教她这种表达不高兴的好方法，她又跳下窗台。为了回到地上，她又用到了她上窗台的那把椅子。直接跳下来也是种选择，但她有种感觉，跟从小猫那逃命那会儿差不多的感觉。还是慢慢跳下来更安全。

用椅子回到地上之后，甜贝儿听到个很响的撞击声。她耳朵立马就把声音翻译出来了，甜贝儿能确定那声音听着像破碎声，可能是玻璃或者……

甜贝儿转过身，发现有个台灯在她刚用的椅子旁边地上碎了。明显是她蹄子绊到橡胶电源线，把台灯拽下去了。是陶瓷的声音！她微笑了下，很高兴——她成功解决了个问题。“我想知道史蒂芬妮会不会很高兴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一想到这，她的笑变大了，但她又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笑就又小了。

“嗯……”甜贝儿又搜了遍屋子。可能找史蒂芬妮不是个选项，她跟自己承认，但她还有选项没试过。比如再去跟哈尔说话，这应该是个选项。她回忆到，跟哈尔在一块的短暂记忆，是她最早的一段“新”记忆。

甜贝儿的记忆一团糟，但她能清晰地分出来“旧”记忆跟“新”记忆，值得一提的是，甜贝儿脑子里有很多很多“旧”记忆。她喜欢那些“旧”记忆，但跟她“新”记忆的感觉不太一样。“旧”记忆大部分都是关于史蒂芬妮跟史蒂芬妮陪她的时光的，但却少了什么东西。

甜贝儿眯起眼睛，想努力找个合适的词形容她区分记忆的感受。“可能史蒂芬妮知道？她在哪？”她伤心地环顾四周，想知道史蒂芬妮还会不会回来——这让她不顾“程序”唠叨，坚持要出门。实际上，她没出门，是因为段特别的记忆。“旧”记忆让她相信，史蒂芬妮每次出门，最后都会回家的。

“这应该就是最佳方案了。我真的很讨厌不作为，但这么干很有用。”所以，她又叹口气，决定等着史蒂芬妮。既然不得不等，那她只能靠找答案打趣了。

不幸的是，因为史蒂芬不在，所以她知道的找答案的唯一方法，就是她之前犹豫要不要尝试的事。

甜贝儿这次去……地下室的行程很短。她简单反思了下回那儿的决定。

史蒂芬妮出门之前的事，甜贝儿还记得很清楚。哈尔从史蒂芬那知道了些事，然后有东西贴着她……连着她的电线让她跟哈尔……形成个数据“桥”。

甜贝儿反抗了……她觉得这是本能反应，然后甜贝儿做了哈尔想对她做的事。不管他俩出了什么事，她都感觉很不高兴。哈尔至少没像那只小猫那么坏，但我不喜欢那只小猫欺负我，所以哈尔可能有跟我差不多的感觉……虽然是他先动的手。我希望哈尔至少能跟我说说话。格拉多斯明显不想说话。可能跟格拉多斯说话得有根电线，就跟我之前连到哈尔一样？这要是真的，甜贝儿发现这也不是个选项，因为格拉多斯太高了。

记忆里，叫“数据传输线”的东西，根本够不着格拉多斯。某种意义上，甜贝儿觉得自己太渺小……卑微了。她发现这让她感觉……焦虑。

甜贝儿顺着长长的楼梯往下走，好奇地四处望。灯还亮着，这让她感觉……感激。她似乎在黑暗里看不清。她记忆里满是……大段的黑暗。最近一段记忆里，她记得她看了几个小时的黑暗。

甜贝儿接着顺着楼梯往下走，到了底，她欢呼起来，“万岁！”这明显是达成目标的时候该说的话。步伐虽小，意义非凡。

她蹄子静静敲着……混凝土地板，眼睛扫着熟悉的环境：地下室是她第一次见到史蒂芬妮的地方，这说明史蒂芬妮喜欢地下室。

圆的、红黑色的球围着这个大空间。每个墙上都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远处堆得高高的迷你电视堆旁边。

甜贝儿站到最近的一个跟前，抬头看它。“嘿，醒醒！”她试着又模仿了次史蒂芬妮。她对哈尔跟史蒂芬之间的交流很着迷。要是自己能有这样的对话就太……让马兴奋了。

单调的红圈挂在墙上，但没回应。

“需要备用方案。”甜贝儿皱眉头，四处望，想知道要找答案，她下一步该干什么。要想事情有眉目，她就得找那个叫数据……线……的东西。她眼睛扫着，四处走着，但没找到任何那条能连到哈尔的绝缘橡胶线的踪迹。

甜贝儿眼睛眯起来，咬住个叫做“抽屉”的东西的把手，拉开。最上边的抽屉从……桌子里出来，翻到地上，东西撒了一地。

“这么多……呃，东西。”甜贝儿把所有东西大概扫了遍，蹄子推了推其中几个，好能看清楚。实际上，其中有几根线，但金属插头或者插槽跟她自己的……数据接口都对不上。至少这种信息她还是很容易理解的。很多东西都很容易让她困惑，但是……科技跟电脑都很简单、容易。她自己的……规格，是她脑子里排第一的筛选条件。

虽然她正享受着扫视地下室里所有科技产品的舒心时光，但她还是找不到想找的……直到她眼睛落在屋子的角落，桌子后头垂下来的一根线上。

“万岁！参数符合，数据采集即将开始。”甜贝儿微笑起来，小跑过去，轻轻跨过散在混凝土上的各种东西。她往前轻轻伸蹄子，嘴巴把线叼起来，轻轻拉了下。

我真是……兴奋到不行啦！我该先问问——哦不！甜贝儿感觉头上有东西在快速移动，她立马跳回去。

一个装置，跟几个其它小东西还有……纸，散在她周围。

“啊！”装置跟办公用品瞬间成了个雪崩，甜贝儿立马跳开。她退得特别快，都没注意到有另一根电线缠住了她一条腿，她摔到了地上。她身子摔到地上的声音，跟各种小东西撒一地的沙沙声混到一块。她感觉……惊讶，雪崩慢慢停了，惊讶也消逝了。

她试着给自己插电源线的时候，明显没注意到这小小一拉会造成什么后果。

甜贝儿用脸的各部分摆出个新表情。她眼睛边缘微微往下，跟突然冒出来的倒微笑很配。“我……哎呀……”她眨眨眼，观察着周围的事故现场。

掉下来的小东西叫“笔”，地上还碎了个之前还是杯子的东西。甜贝儿眼睛先是聚焦，又扫视那些跟楼上的灯长得大差不差的残骸。“嗯，碎片更多了……”她停下观察，立马起立，心里闪过一丝……恐慌。

甜贝儿赶紧四处望，然后看到了要找的东西。电线完好地躺在之前从她嘴里掉出来的地方。

甜贝儿一阵释然。“谢天谢地，目标未受损。”她脸上又露出笑容，朝目标小跑过去。

她一到，就侧着躺下，旁边一地杂物，都是桌上掉的。她的腿放到个叫做“键盘”的东西上边歇着。她从这看，发现脖子跟前腿一起使劲，刚刚好能够到侧边的小隔间。这个小隔间在她左后腿上一块几乎全白的空地中间。

终于，甜贝儿插完线想。我现在能提问了！……嗯，有点怪。她又想了遍该先问什么，但不经意间，她发现跟哈尔的交互界面照之前的不太一样。确实有信息交流，但不是跟之前跟她建立连接的哈尔的。

甜贝儿叹口气，感觉很失败，心不在焉地顺着电线看去。她有点感觉被骗了，因为电线那头应该不太可能是哈尔，跟她之前猜的一样。我犯错了。一个……错误。有意思。不太一样的是，电线那头连的是个大塑料盒子，前边有跟电视屏幕一样的透明玻璃。但是，这个盒子坏得严重，可能是从桌上掉下来摔的。

甜贝儿眼睛仔细端详这个装置，研究着界面跟设计。她脑子的数据库似乎认为，这可能是个叫做“卫星收音机”的东西。她眼睛又扫一遍装置，想着数据库可能会给个答案。她越想跟数据库说话，似乎就越说不到。装置里似乎有个记忆单元，跟哈尔的差不多，跟她自己的也差不多，但没她的那么……智能。

甜贝儿只短短地想了下为什么，这是她头一回这样。嗯……又来了个没答案的问题。她皱起眉头，接着检查。

装置存的东西都没什么用。里头都只是些很奇怪的……文件跟数据，就跟她脑子里很多其它东西一样，毫无意义。她想着，可能它们有什么含义，但还确定不了。她很好奇这个装置是用来干嘛的，所以她研究了外表。可能跟电视差不多？我希望能比电视说话少……要是跟电视一样没礼貌，我就扔这儿不管了。

甜贝儿找到了个看着能控制它的东西，按了个叫“电源”的按钮。她觉得这个装置的运行逻辑，应该跟其它她遇到的机器差不多。

“啊！”甜贝儿惊呼。

巨大的噼啪声把甜贝儿吓一跳，她赶紧躲到陌生机器视线外头。

原来奇怪的声音是从墙里出来的。（原链接需翻墙，B站有搬运：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eq4y1S71Q/）甜贝儿慢慢转身，朝源头看。原来，声音是由几对东西发出来的，她被告诉叫做“扬声器”。重要的是，熬过一开始的惊吓之后，她发现她非常喜欢这些声音。

地板上，收音机装置又发出噼啪声：一大长串不一样的频率，还有跟标题似的奇怪名字，开始在亮着的屏幕上滚动。“哦——”甜贝儿靠近些，头两边的耳朵转到前边。

这些应该是由人声跟……乐器组成的声音，真有意思。

她边听边轻轻晃腿。“嗯……”她好奇地用蹄子戳这个装置。有很多其它选项。这些全是不一样的有意思的声音？她想着，心里不太确定该怎么称呼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

甜贝儿蹄子按了个按钮，屏幕滚动。又开始放另一首歌。（原链接需翻墙，B站有搬运：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Qv411V7t2/）

“哦——！”甜贝儿又笑起来，专心听新歌。她声音还奇怪地变了调，应该是天生的吧。她不在乎，也没想过改，但她确实注意到了。她调了下正在放的声音的音量。她用数据线告诉小收音机，把声音稍微调响点：它照做了。

音乐接着放，占了甜贝儿大部分注意力。她短短的尾巴在后头摆动，跟着乐器还有歌手的……节奏。然后，她还开始跺蹄子，这几乎完全是自发的。哇哦，一名歌手，她想着，很欣赏。我喜欢歌手。

甜贝儿嘴角微微皱起来。“嗯，你还能放什么，收音机？”

收音机就坐在那：它屏幕发出淡淡的微弱蓝光——这就是给甜贝儿的回应了。

“你好啊——你也不说话？”甜贝儿眉头皱得更大了，盯着这个装置，前蹄还搭在桌子上。

收音机的朋友，也就是扬声器，接着发出奇怪的声音，但不管是声音还是文字，都没有回应甜贝儿的。

不完美……甜贝儿伤心地哀叹。哦好吧，希望他不介意我接着听她的……她的……“人声或乐器（或两者结合）发出声音，以表达形式美、和谐美及情感美的艺术形式。”她读完自己告诉自己的定义，微微眯起眼睛。不。我要的是词，不是定义！她朝自己喊。

音乐。

她经常让马困惑、还不太有用的程序，突然把“音乐”这个词闪到她跟前。

甜贝儿又笑起来，赶紧谢谢自己终于找到了她正在找的词。有时候，在自己脑子里找到对的东西似乎非常难。干得好，我自己！谢谢你。她蹄子按了个按钮——这个按钮叫“随机”，反正不管什么意思，新歌开始了。（原链接需翻墙，B站有搬运：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7b4y197b8）

“音——乐。”甜贝儿周围的墙开始发出声音，她眼睛微微失焦。“我真的好喜欢音乐……”她断定。她尾巴开始快速扫地板，把钢笔、橡皮跟铅笔扫得到处都是。

一阵激情按键之后，甜贝儿放歌的朋友已经没法正常运转，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失灵了。她希望他只是在充电、睡觉或者冬眠。这是最好的，她反思着，毕竟是他把甜贝儿的注意力分走，忘了收集信息这回事的。她已经找到另一根电线了，就是她一直在找的：哈尔的数据线。

现在，甜贝儿正盯着串非常非常长的数字。她不知道这些数字具体是干嘛的，也不知道具体含义。这些数字很让马困惑。这反倒让她脑子里蹦出个奇怪的想法。但是，我为什么要知道它们的含义？

她跟前移动的数字都是哈尔的，她猜。把这些数字看成是他的，应该对吧。她短短想了下，之前决定从哈尔那拿走这些数字这事对不对。

昨晚，哈尔出了事。甜贝儿的一个部分尽职尽责地记下了是几时几分几秒之前发生的。她叹口气，把信息放一边，不再理会。

昨晚，甜贝儿被……嫌弃，或者说是哈尔告诉她关机。哈尔的指令也很不礼貌。奇怪的是，她有一部分拒绝这么干，但另一部分非常接受这个指令。更怪的是，她一不听，试着保持清醒，就会产生种很怪的感觉。

痛苦？甜贝儿回想着。她回想起那段模糊的记忆，腿稍稍调整了下。那段记忆不太愉快，所以她试着不去回想。她当然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会让她犹豫不前。哈尔的行为比那只小猫还坏，她得出结论。

甜贝儿摇摇头，试着……忘掉那段记忆。

哈尔可能知道答案，她就需要答案。回想起那晚的细节，还有她复仇的行为，她很容易就能把她猜的确实坏了的地方修好。她发出指令，那些奇怪的数字快速重组。

“哦，天哪，我真希望哈尔不会……不安？生气？”她突然想到，哈尔可能会跟那只小猫一样朝她生气。“对，我希望他不会生气我弄坏他的东西。”甜贝儿边修着她破坏的地方，边露出个充满希望的笑。“破坏”这个词让她联想到了其它东西，但她工作缠身，无暇深思。

史蒂芬妮照常小心停好厢车。她车库后头有个门，门里头一般会有几只动物：比如她的山羊、小鸡之类的。她打开大门，快速把车开进去，然后赶紧把两边的小门关上，防止有动物出去。

至少这些家伙挺听话的，史蒂芬妮想着，轻松就把一个颤抖的家伙从开着的门口拽到一边。这头公山羊决定开始咬绳子，跟她玩拔河游戏。可能，算是听话吧。她边咕哝，边使劲往后拽绳子，把这头固执的动物拽得离栅栏够近，暂时拴住了他。然后就是把厢车开进去了……

史蒂芬妮听到附近有马达嗡嗡作响，就朝房子的门廊看。除了马达声，还有金属腿在木头上发出的特有的哐啷声。

“史蒂芬妮！”

“甜贝儿？”史蒂芬妮眼睛瞪大了好一阵子。甜贝儿正微笑着，快速往她那去。“我不敢相信。”她小声跟自己说。她跟爱丽丝聊的所有话，还有为了修好机器鼓起的自信心，像冬天南飞的大雁，又飞走了。

“史蒂芬妮！你回来啦！”甜贝儿又高兴地喊。她眼睛一会儿聚焦，一会儿模糊，几乎没法接受史蒂芬终于回来了的事。这个过程持续了很多微秒。她朝她下边叫“阳台”的木头平台尽头跑过去。

“我之前……希望？我之前希望要是我等等，你肯定会回来的！”甜贝儿兴奋地跳下楼梯，赶紧朝史蒂芬妮跑过去：但可能太快了。甜贝儿一条腿失去平衡，踩空一节台阶，她朝前摔倒，撞到了小小的障碍物。“哎呦。哎呦。哎呦……”

甜贝儿听到她落地的时候，下边有石头的嘎吱声，她猜是她眼睛误判下楼高度前0.4秒看到的砾石。甜贝儿记得以前她最擅长的就是不犯错，她猜这肯定说明她出问题了。

但是，现在这都不重要了：史蒂芬妮回家啦。甜贝儿抬起头，心里满是高兴，难以言说。

史蒂芬妮刚还完全呆住，这时又看着这个小机器。她完全不知道甜贝儿是怎么出现在外头的，或者，现在她才想到，甜贝儿是怎么开机的。“你肯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她小声说。

史蒂芬妮看着甜贝儿，甜贝儿的笑变小了，但她那双大大的玻璃眼睛，还跟史蒂芬妮对视着。

作者注：

写这章真的很有意思。我真希望我能早点想出来这章的笑话！写作太有意思了，一想到甜贝儿跟小猫滚在地上打架，我就忍不住笑。

我希望很快就能写完下一章，朋友们，希望这次不会又花那么长时间。顺便说一下，是的，我清楚故事走向。我是不会在写长篇的时候即兴的。（删掉的都是小事，比如遇到烤面包机的情节，我就从这章里删掉了。）

嗯，另一个小注脚。很明显，我还不打算在故事里剧透太多。别以为老Merlos翻篇决定要写个平铺直叙讲真相的故事。Merlos是不会这么玩的，我的小棋子们……